第二章 兩個人的死 4

吉敷借了一條毯子,在醫院裏的沙發上睡了半宿。磯田茂跟吉敷一樣,也是在沙發上睡的。其實他應該回家,沒有必要在醫院裏過夜。

吉敷早上七點鐘起來,在醫院的院子裏散步的時候,磯田茂也跟著他。吉敷去附近的快餐店吃早飯的時候,磯田茂也跟著他。

吃完早飯回到醫院大廳時,磯田茂的兒子和親戚朋友們都來了,個個臉色都很難看。吉敷見他們在互相安慰,就悄悄離開了。

吉敷去那個中年醫生的辦公室看了看,人不在。打聽了一下,中年醫生姓蓑田。

回到昨晚睡覺的沙發上,吉敷坐下來等蓑田。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穿著白大褂的瘦瘦的蓑田出現在樓道裏。吉敷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

“警察先生,早上好!您來得可真夠早的呀。”蓑田好像不知道吉敷是在醫院的沙發上過的夜。

“甲斐佳子怎麽樣了?”吉敷問。

聽吉敷這麽一問,蓑田馬上皺起了眉頭:“急著審問她,是不是?”

“不是審問,就簡單地問幾個問題,怎麽樣?”

“我不能說很高興地接受您的請求。不過嘛,今天早上她倒是吃了早飯。這樣吧,您再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以後,您跟她少談幾句,怎麽樣?”

“那好吧。”

“但是呢,她的精神狀態還是非常不好,談的時候,請您考慮到這一點。”

“明白了。”

半個小時以後,吉敷敲了敲甲斐佳子的病室的門。答應的是一個當班的護士。

推門進去一看,這個病室是個單間。穿著病號服,蓋著被單,臉色蒼白的甲斐佳子在病床上坐著。旁邊的護士正在收拾早餐用過的碗筷,見吉敷進來,默默地向他鞠了個躬,就端著碗筷出去了。

甲斐佳子經過昨天晚上那一通折騰,變得非常憔悴。她的眼窩深陷,脖子上的皮膚耷拉了下來。吉敷拉過一把椅子,在她的病床前坐下。

“昨晚睡好了嗎?”吉敷問她。

甲斐佳子擡起頭來,瞪了吉敷一眼,然後低下頭去:“怎麽可能睡好呢?”

看來問話不會很順利。對於甲斐佳子來說,丈夫的死無論如何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如果甲斐留廣是被人殺害的,為了抓住殺人犯來找他的妻子協助還好辦些。

“關於你家先生,我還想問你幾句話。”吉敷硬著頭皮開口了。

甲斐佳子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話了:“你想問什麽?你不是已經問這問那地問了很多了嗎?還想問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吉敷緊緊閉著嘴唇,認真地聽著甲斐留廣的老婆說的每一句話。

“我什麽都不知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還是要問,就是因為你翻來覆去地問,我丈夫才死的!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我丈夫!”甲斐佳子說著說著突然抓起枕頭向吉敷砸過去。

枕頭砸在吉敷的胸口上以後開始往下滾落。為了不讓枕頭掉在地上,吉敷一把將其按住,使其停在膝部。

“你丈夫是不是在為錢的事情發愁?”吉敷帶著幾分挑釁的口氣問道。她的丈夫綁架了一個無辜的孩子,而且非常遺憾,這是事實,不能連問都不問就算完了。

“沒有為錢的事情發愁!都怪你!你要是不來我家,我丈夫就不會死!你殺了我丈夫!你不認為你殺了人嗎?”

我沒有不那樣認為呀——吉敷心想。

“你腦子太不正常了!難道你一點兒都不認為你自己做錯了什麽嗎?”甲斐佳子有些歇斯底裏了,還想抓起什麽東西來砸眼前這個警察,可是在床上找來找去什麽東西都沒找到。

“我,以後可怎麽辦哪!我,一個人可怎麽活喲!”

但是,吉敷心裏有一杆秤。甲斐佳子的悲痛跟磯田茂的悲痛是不能同等對待的。他肩負著一個刑警的責任,應該怎麽做是早就想好了的。

於是,吉敷非常冷靜地說了下面一番話:

“太太,我想非常遺憾地告訴您,您的丈夫策劃綁架了巨人隊主力投手川口的兒子,這已經被我們的初步調查所證實。我想,您是他的妻子,跟他朝夕相處,難道沒有發現他最近有什麽奇怪的舉動嗎?如果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舉動,您也應該從他的神情舉止方面感覺出某些不正常。這是我的工作。這樣再三再四地追問您我心裏也不愉快,但是不問又不行。希望您能夠理解我的難處。請您告訴我,最近,您丈夫有沒有什麽異常?”

聽了吉敷這番話,佳子慢慢平靜了下來:“異常?怎麽說呢?一切都是老樣子,一個和和氣氣的好丈夫。要說有什麽異常,那就是老有一輛白色的車在我家附近轉。”

“白色的什麽?”

“車!白色兩廂轎車!”甲斐佳子又亢奮起來。

“您是說,有一輛白色兩廂轎車老在街上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