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病 2(第2/6頁)

陣內嚴轉身又是一溜小跑地回去了。這片房屋中,就數陣內屋最破舊不堪,泛著黑色。我們也跟在他後面走了進去。

我們走進店內時,陣內剛剛打完電話,把話筒掛回放在裏面繡花墊子上的電話機上。

“問過他了,先生,說是已經接回家了。他兒子說給我們添了大麻煩,所以想早點兒接走。”

“嗯。”

禦手洗像是在思考著什麽,一邊答應著,一邊在靠近門口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也像他一樣,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旁邊。

“來一串我們家的關東煮嘗嘗怎麽樣?”

“不用了,陣內先生,有空慢慢品嘗也不遲。請問,自從由利井源達先生搬進來到現在,也就是從九號到今天的二十一號,總共不過十三天時間,對吧?”

“是的。”

“僅僅住了十三天就花了一百七十萬,嗬!今天又什麽也不說便匆忙搬走了……由利井先生的家我記得是二丁目二十七之二十,對吧?”

“沒錯。就從那邊花圃中間的道路穿過,一直往言問大街方向走下去就是了……”

“那好,我知道了,我對淺草這片地方本來就不陌生。現在我們想上由利井先生家去看看,過一會兒再來找你。好了,待會兒見吧。”

禦手洗站起身,我也跟著站了起來。

陣內屋的門口不遠處就是布置得花團錦簇的花圃大門。傍晚時分這裏反倒顯得陰森森的,像是隨時可能從花叢中跳出一個江戶川亂步的小說中盛裝打扮的一寸法師來。

天已經暗下來了,沿著小巷往前走,一路上能體現淺草獨特風情的景觀反倒漸漸多了起來。路兩邊成排的小巧玲瓏的日式民居,雖然造型和顏色各不相同,但相臨兩戶人家之間只隔著一道墻,因此沒有哪戶人家還在門口留有院子和草坪的地方。家家戶戶只能在大門外沿路邊擺放各種盆栽和花草,但並不顯得高雅和美觀。因為這些植物也和房子一樣,透著一種老舊的暮氣,而且泛出黑色,仿佛在向路人訴說著自己生活的艱辛和困頓。這裏成片的民房都是借用淺草寺的地皮修建的,正因為這樣,各家各戶也就沒必要再留下院子和草坪的空間了,淺草寺就是他們最好的共用後花園。

自從江戶時代起,橫跨神田川兩岸的淺草就成為夜晚最好的享樂去處,而如今這個傳統也仍然保持了下來。古時候,擁有武士身份的上等人可以修建寬敞的豪宅,在鮮花綠草的簇擁下悠然自得地享受生活,而身份低賤的百姓們只能擁擠在由領主們劃定的狹小的貧民窟裏度日。

我正沉醉在懷古的遐想中不能自拔時,突然聽見禦手洗大聲對我說道:“不,事情絕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石岡君!”

我嚇了一跳。又聽他繼續說道:“那些武士們的生活並沒有什麽好羨慕的。他們的庭院和花園雖然大,可那是為了一旦起戰事時準備的戰場,這個常識你應當了解吧?這些有身份的武士統稱為‘旗本’,為了隨時阻止江戶城裏出現戰事,領主和諸侯們規定他們每天晚上必須回家待命。而且武士的身份地位越高,晚上越不能外出遊玩,更不用說在外留宿過夜了。不但他們本人要遵守這些規矩,連他們的夫人也要遵守更苛刻的規矩,有些武士的妻子甚至一輩子不得在外露面,連上街逛逛都不行。你想,終生只能待在自己家裏,連門都不讓出,那是什麽滋味?我看幾乎就和被鎖禁沒什麽區別!讓我去過這種有錢人的生活,我才不幹呢!”

禦手洗略顯激動地說著。我聽了也不由得點頭表示贊同,可是心裏又感到疑惑重重,難道連我內心正在想的事也被禦手洗看透了不成?我正想問問他,禦手洗又對我說:“快看,前面就是由利井先生的家了。嗬,這房子可不小,是棟鋼筋水泥建成的四層小樓呢。一層開了家茶館,地下是卡拉OK酒吧,叫做紅薔薇,家裏的大門設在二層。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禦手洗一邊說,一邊向這棟房子走去。上了台階來到大門口後,他先按下了門鈴。只聽裏頭傳來女人的應答聲,接著裝飾得十分漂亮的沉重大鐵門被打開了一道縫,一縷光線從屋子裏照了出來,還能聽見門後拴著的鐵鏈哢嚓哢嚓地響了幾聲。

“來了!”

燈光下,門縫裏露出一張中年女人沒化妝的臉。她的頭發顯得亂蓬蓬的,滿臉警惕地朝我們倆打量了一番。門內飄出一陣做晚飯的氣味,不遠處淺草寺裏的鐘聲響了起來。

“晚上好!”禦手洗滿臉堆著笑,上前打了個招呼。

“找我們什麽事?”

“我是台東區政府老年人福利科的,想來了解一下住在這裏的由利井源達老先生最近服過的藥物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