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五場(第2/4頁)

突然,眾人不約而同擡起頭,某種輕微的聲音穿過走道和溫暖的空氣傳了進來。每個人擡頭的樣子都很不自然——好奇地注視,等待即將發生的事,宛若一座座雕像。一會兒,德威特太太無聲地滑進起居室,後面跟著那名刑警以及仍茫然如僵屍的約根斯。

德威特太太宛如滑行的走路姿態,和眾人凝神注視的姿態一樣不尋常,仿佛如睡夢般不真實。但無論如何,她的出現瞬間解除了這惡魔般的夜晚的恐怖詛咒,每個人都松弛下來。因佩裏亞萊站起來,禮貌地淺淺一躬身;埃亨抓抓腦袋,喉嚨裏咕噥幾聲,算是打招呼;洛德環抱著珍妮的肩膀的手緊了緊;布魯克斯則走向爐火邊。只有雷恩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他耳聾聽不見,但頭部昂起保持警戒,銳利的雙眼不放過房間內任何一個意味著聲音會發出的最細微的動作。

弗恩·德威特在她的睡衣上加了件異國風情的家居長袍,黑得發亮的頭發披在雙肩上。她顯得比白天更漂亮:臉上的脂粉洗去了,歲月留下的痕跡在火光下顯得很柔和。她遲疑了一下,像約根斯那樣環顧四周,當視線落到珍妮身上時,目光退縮了一下。接著,她快步越過房間,俯向女郎虛軟無力的身子。“珍妮,珍妮,”她啞著嗓子說,“噢,我真是——真是⋯⋯”

珍妮沒看她繼母一眼,甚至頭也不擡,冷酷地說:“你滾遠點兒。”

弗恩像挨了珍妮一巴掌般彈了回來,一言不發,轉頭就要離去。站在她身後把一切看在眼裏的那名刑警攔住她,“德威特太太,我們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你。”

她停住腳步,神情無助。殷勤的因佩裏亞萊趕緊送上一把椅子,弗恩乖順地坐下來,眼睛緊緊盯著爐火。

刑警刻意清清喉嚨,打破這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死寂,“今天晚上,你什麽時候回家的?”

她屏住呼吸,“幹嗎?你幹嗎⋯⋯”

“回答問題。”

“呃——兩點過幾分吧。”

“也就是說,差不多兩個小時前?”

“是的。”

“你去哪兒了?”

“沒去哪兒,開車兜兜風。”

“開車兜風,”刑警的嗓門因猜疑而提高起來,“有人陪你嗎?”

“我一個人。”

“你幾點出門的?”

“晚飯後很久,差不多七點半。我開了車出去,開著開著⋯⋯”她拖著聲音,刑警耐著性子等待。她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又說,“我在市區繞來繞去,後來發現自己來到一座教堂前——聖約翰教堂。”

“在阿姆斯特丹大道和一一〇街的交叉口是嗎?”

“是的,我停了車,走進教堂,在裏面坐了很長一段時間,想一些事情⋯⋯”

“德威特太太,你在說什麽?”刑警粗暴地追問,“你是說,你開車到紐約市區,然後幾個小時的時間裏只是坐在教堂裏?那你什麽時候離開那兒的?”

“噢,有什麽不對勁嗎?”她尖叫起來,“哪兒出問題了?你以為我殺了他嗎?是的——我知道你們就是這麽認為的,你們所有人,你們這樣坐著,這樣看我,這樣審判我⋯⋯”她絕望地哭起來,厚實的肩膀不斷起伏。

“你究竟什麽時候離開的?”

她啜泣了好一會兒,接著抹去眼淚,嘶啞地說:“大概十點半或十一點吧,我沒注意確切的時間。”

“然後呢?你又去了哪裏?”

“我只是隨便開車兜風。”

“那你怎麽回新澤西的?”

“在四十二街的碼頭乘渡輪。”

刑警吹了聲口哨,瞪著她,“又一次經歷了紐約鬧市區的恐怖堵車是嗎?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你不就近在一二五街的碼頭乘渡輪?”

弗恩沒接腔。

“快點兒,”刑警毫不留情地催促,“你得好好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她的眼神陰沉下來,“我沒什麽好解釋的。我不知道怎麽開到市區的,我只是想著,開著,不知不覺⋯⋯”

“噢,是嘛,想著,”刑警吼了起來,“想什麽?”

她站起來,把長袍裹緊。“我想你實在逼人太甚了,我愛想什麽關你什麽事?請你讓開,我要回房間去了。”

刑警上前擋住,她停下來,氣得臉色蒼白。“不行,你不回答——”

刑警才開口,雷恩這時候溫和地打斷了他:“說真的,我想德威特太太說得對,她現在太勞累、太激動了,進一步的問題——如果有必要由她來回答,我想,等到明天早晨再說可能合適一些。”

刑警瞪著雷恩好一陣,然後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讓出路來。“好吧,先生。”他的嗓門仍不小,萬分不情願地加了一句,“女士,我很抱歉。”

弗恩離開了,起居室裏的眾人又重新跌入一片死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