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殺未遂(第2/4頁)

一走進這房子,梁晴就意識到,自己和孩子被敵人軟禁了,也就是說,她和孩子成了敵人手裏的人質,這時她就想到了秦天亮。在重慶最後一段時間裏,上級曾讓他們得到國民黨潛伏人員名單,直到最後他們也沒得到那份名單。

在飛機上保密室主任鄭桐一直抱著一個箱子,她知道那份潛伏名單和眾多機密文件都在那個箱子裏。當飛機起飛時,她一直希望飛機墜落,那樣,這些機密文件有可能散落下來,說不定就會落到我方人員手裏。飛機遇到氣流時,左右搖擺,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乘坐飛機,她們大呼小叫,梁晴在心裏也叫了,閉上眼睛等待飛機墜毀的那一刻,她本能地抱緊懷裏的孩子。然而飛機並沒有降落,當飛機穿越過大陸上空,離開福建,飛過台灣海峽時,她徹底絕望了。

接下來的日子,不斷地有消息傳來,重慶已經落到共產黨手中,成都失守,西南的殘軍節節敗退,現在就剩下一個海南島了。當消息一波波傳來時,梁晴意識到,秦天亮不會來這裏了,他仍在大陸。包括重慶站那些男人們,沒有一個回來的,也就是說,他們成了潛伏人員。

秦天亮現在做什麽呢?他見到自己的人了麽?他是甘願做敵人的潛伏人員,還是找到了組織把一切都說了?

梁晴對這一切都不得而知,她只能抱著小天站在窗口,望著天邊。那段時間,許多保密局的家屬,還有好多別的部門的遷到這裏的家屬,都學會了這種守望。他們魂不守舍,拖兒帶女的,引頸向南方張望。那裏是大陸,那裏還有他們的丈夫和父親。有許多孩子,一遍遍地喊著父親……

小天也在喊父親,他一遍遍地喊,也在一遍遍地問:爸爸什麽時候來找咱們呀,我想爸爸……

梁晴聽著孩子的問話,她孤獨的心便更加孤獨,像一只飄在半空中的風箏,無依無靠。

這段時間,張立華經常走出家門,串了東家串西家,每次她來串門,都會帶來些最新消息。

她說:重慶失守了,成都也完蛋了,咱們男人回不來了,被共產黨人抓住槍斃了。

說完這些消息後,張立華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哭丈夫,也哭自己的寡婦身份。哀哀的,她的整個情緒影響到了許多保密局的家屬,她們也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樣子。

梁晴並沒有加入她們的哀號之中,她有比她們更為擔心的事:她和孩子是他們的秘密人質,秦天亮得為他們賣命。現在她和孩子還完好地存在著,也就是說,他們在掌控著秦天亮,既然掌握著秦天亮,組織就會多一份危險。秦天亮是組織派到敵人內部工作的地下黨,重慶解放了,秦天亮就會成為一名地上人員,組織還會重用他,交給他新的任務,如果秦天亮為他們做事……梁晴想到這裏,無論如何也無法安靜下來。

她和小天在台灣越安全證明秦天亮越不安全。她後悔最後時刻,沒從飛機上跳下去,如果,那會她抱著小天從飛機上跳下去,一切都一了百了了。艙門關上的最後時刻,她想過要跳下去,可她看到地面上的秦天亮平靜的樣子,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機艙門關上的一瞬間,她看到秦天亮似乎沖她和孩子笑了一下。也就是在那一瞬,機艙門隔開了兩個世界。

她和小天無疑成了人質。這幾天來,“人質”這個字眼千次萬次地在她腦海裏浮現。她和孩子不能成為人質,她要抗爭一次。她想到了死,可她一想到兩歲的小天,就無論如何下不了這樣的決心。她是孩子的母親,自己死了,如果孩子還在,孩子還會成為人質,除非她和孩子一起消失。結束孩子的生命,她作為母親又如何下得去手。

梁晴就這樣被矛盾深深地困惑著。

這幾天,她一連做了幾個相同的夢,她夢見秦天亮被五花大綁起來,站在刑場上被執行死刑,他的背上插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特務,叛徒。

她在人群中呼喊著:秦天亮不是叛徒!

哭著喊著奔跑著,她跌倒了,於是就醒了。現實中的梁晴也真實地哭過了,淚水早就打濕了枕頭。夢中醒來的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過往的點滴回憶一幕幕地在她眼前展現。在校園裏她和秦天亮初次相識,他們一起參加學生運動、遊行、寫標語。在秦天亮的介紹下,她在黨旗下宣誓,然後兩個人又一起打入保密局……

回憶的傷痛在她心底裏彌漫著,秦天亮在她的心裏是一個堅強的革命者。現在的秦天亮會不會為她們娘倆成為人質而開始動搖,成為人民的敵人?

在這時,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姑姑,那個死了丈夫的遺孀。前一陣她聽張立華說,姑姑早就來到台灣了,住在“國防部”家屬院裏。此時的姑姑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想在姑姑那裏打聽到一星半點關於秦天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