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汪蘭 鄭桐

馬部長也並不知道母後是誰,他只知道,母後由中央負責,母後的情報也只傳給中央一級組織。

母後是中央發展的內線。在犬牙交錯的情報網裏,都是單線聯系,這也是為了安全考慮。因此,每級情報網絡,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汪蘭就是母後,她是重慶人,當年在重慶陸軍學院電訊專業學習時,就加入了地下黨。那會兒延安的革命形勢一派大好,她是向往延安生活的少數陸軍學院學生之一。她最初的設想是畢業後投奔延安,可她畢業時,周恩來親自指示,讓其留在重慶,打入敵人的內部,為革命工作。

後來她考入了保密局重慶工作站,成了一名電報員,後來又升任電報組組長。她是站在第一線的情報員。

重慶解放前夕,是她把留在重慶的特務名單傳遞給了上級組織。這差不多是重慶站最後一份秘密了,這份名單幾乎包括了所有重慶站人員,除了她和保密室主任鄭桐。如果不是因為有秘密文件要帶回台灣,也許他們倆也會留在重慶。

她和鄭桐離開重慶時,只有短短兩小時的準備時間,這是汪蘭所沒有想到的。那會兒重慶站的電台,大部分都已經拆裝,只留下一台和外界保持聯絡。兵敗如山倒,重慶站也不例外,許多重慶站外圍的工作人員,已經離開了工作站,換上百姓衣服,潛進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了。

兩小時的時間,老都命令她和鄭桐不能離開辦公室。這份情報就無法送出。在汪蘭的宿舍裏,床底下是有一台微型電台的,每次她發送情報,都是靠那部電台,也有幾次情況緊急,她無法送出情報。

她沒想到自己會去台灣,她以前盼星星盼月亮,盼的就是重慶解放,只有重慶解放了,她才能回到人民隊伍中,生活在和平的陽光下。

可她盼來的結果卻是去台灣,去台灣就意味著和解放區的日子隔絕了。這一情報無法送去,又得不到組織上的消息,她只能等待時機。辦公室的門口有衛兵把守,就是去洗手間,也有女兵陪同前往。

都副站長的解釋是,非常時期要有非常措施。

汪蘭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家陽台上那四只鴿子身上了。這是她送出情報的第二渠道,她養的四只鴿子,其實是信鴿。她把情報套在信鴿的腳上,信鴿會飛到指定的地方,情報自然有人去取。

她坐在辦公室裏就能望到對面的家屬樓。陽台上籠子裏,那四只鴿子在靜靜地等待著最後的指令。

與她同去台灣的保密室主任鄭桐和她的情緒卻截然相反,他覺得這次和汪蘭去台灣,是上天賜給他的最好的機會。

鄭桐三十出頭的樣子,軍銜為中校保密室主任。鄭桐是武漢人。武漢會戰時,他還是一名少尉排長,一個排的人最後就剩下了他自己。武漢失守那天,隊伍像潰堤的河水一樣順著大街小巷向後潰退,身後是日本鬼子的戰車馬隊。

他想向父母做最後一次告別,家裏還有個上中學的妹妹在照看父母。他在大街小巷裏跑著,跑到了家門前那條熟悉的小巷,從兒時起他就在這條巷子裏跑來跑去,這一切他再熟悉不過了,而眼前的一切讓他陌生了。許多房屋已經面目全非了,日本人的炸彈快讓這裏成為了平地。

他尋找著門牌號碼,看到了自家門樓朱家巷口三十八號。這是多麽熟悉的數字呀,房屋不在了,門樓也搖搖欲墜。他沖進院門,看到堆滿瓦礫的地面上有一堆血跡。順著血跡,他看見了父母還有妹妹的屍體,他們已經被炸死了,他抱過父親,又抱過母親,最後,他把妹妹的一縷劉海緩緩挑起來,看到了妹妹那張美麗的臉龐。妹妹才十六歲,十六歲的花季就這樣夭折了。他沒有時間掩埋父母和妹妹,提著槍又跑出了巷子。在巷口他迎面碰到了一小隊沖殺進來的鬼子,想躲已經沒有時間了,他雙眼充血,迎著鬼子就沖了過去。他手裏的卡賓槍響了,卡賓槍裏上滿了子彈,急匆匆趕過來的鬼子沒有料到在這裏會碰到抵抗者,幾個鬼子應聲倒下。剩下的鬼子四散開來和鄭桐對峙,就在這時,有兩個中國軍人沖過來,他們在後面射殺了鬼子。

三個軍人站在一起時,他們從對方的眼神裏讀懂了一切。他們都看到了親人的下場,他們雙眼血紅。

大隊的日本鬼子沖了過來,他們這些散兵只能且戰且退。

後來隊伍進行了整編,鄭桐作為武漢保衛戰的有功人員,被送到了重慶陸軍學院學習,畢業後,他一心想上戰場殺鬼子替父母和妹妹報仇,卻沒能去成前線,他被分到重慶站成為了軍統局的工作人員。後來軍統又改成保密局,可以說他是重慶站保密局的元老了。他經歷過重慶大轟炸,看到那麽多無辜的群眾被鬼子的飛機炸死,他又想到了父母和妹妹,他曾寫過請戰書要求去前線參加戰鬥,但都因以工作為重的理由沒有被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