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第5/6頁)

我繼續往下看:上面大部分內容都是閑扯,隔幾句便抱怨一下為什麽沒人欣賞他,結尾處說為了弄清此事緣由,他決定開始寫博客。文章最後寫道,“我是說,我不懂。我走進屋,可他們卻像沒看見我似的,好像對其他人而言我根本不存在,就他媽是個幽靈似的。所以我將這裏命名為‘幽靈博客’”……多麽動人、感性,尋求人際關系的真實呼喚,我非常想盡快與他取得聯系。但首先我得知道他是誰。

我又看了幾篇。這博客他寫了一年多,內容越來越偏激,每篇都是匿名發表,哪怕是提及離婚的幾篇,也只是將離婚對象稱作“A”。他滿心苦澀地寫下妻子不僅不願意外出工作,還想讓他出贍養費支付一切。由於負擔不起兩地開銷,盡管已經離婚,他依然不得不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作者生動描繪了一幅底層中產階級的苦難肖像,我敢肯定這些能夠融化我的心,如果我真有一顆心的話。

相較其他,博主對“A”拒絕工作的事兒似乎格外抓狂。他慷慨激昂地闡述一番責任的定義,表示不履行社會公平分配的任務根本就是原始的罪惡,繼而引申出他觀察到的一些現狀,主要針對一般社會與那些拒絕“像其他人一樣遵守規則”的“渾蛋們”。接著,閑談由此轉變為幾段冗長的正義演說,宣揚一個人應得多少就該得多少。他堅信,倘若所有人都像他一樣,世界將會更加美好。總而言之,這篇博文描繪了這麽一個人:情緒管理有問題、自卑,認為世人拒絕承認他的純正品質,並為此心灰意冷。

我又看了幾篇。在隨後的6篇日志裏,我偶然看見一段詳細講述了他與“A”日漸加劇的矛盾——我真的很同情他,可他幹嗎不用真名呢?用了事情不就簡單多了。不過當然,那樣一來他也會把我的名字寫在上面,所以就算利弊抵消了。我繼續翻看前面的日志,差不多都是相同的內容——憤憤不平、自我專注的傻話——直到我看見一篇標題寫著:“哢嚓!”我立刻認出日志最上面的日期,就在我與瓦倫丁約會後第二天。我不再往下掃視,認真讀起來。

關於“A”我有太多話要說,她就是個惡婆娘,沒完沒了地指責我不能體面地賺錢。不過如今那些指責都成了笑話,因為現在她一分錢都賺不到。可事情就像是“不,你是男人,你得去賺錢”這樣。我看著她坐在我還貸款的房子裏,最後還得我買日用品,而她連個屁都不放一個!甚至連掃都不掃一下!我看著她,看到的不再是懶惰與惡毒,而是一個大寫的罪惡。我知道我不能再默默忍受這些狗屁玩意兒,我必須在自己幹出什麽之前出去走走。為了消氣,我開她的本田車在外面轉了一會兒,一路揣著心事兒磨牙閑逛。大約一小時後,我來到格羅夫,結果除了咬牙咬得下巴生疼,我什麽都沒想出來,油箱還快見底了。我實在需要找個地方坐坐,想想自己該怎麽辦,或許我該去趟孔雀園之類的地方,可那會兒正在下雨,於是我開始朝南往回繞。然而離家越近,我越火大,剛轉彎駛上老卡特勒路,一個開寶馬的渾蛋突然搶到我前面。我想,沒錯,他媽的,我幾乎聽見自己腦內傳來東西斷裂的聲響。我踩下油門,追上他,可現實是,老兄,醒醒吧:人家在開新寶馬,你在開快散架的老本田。不到3秒對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火更大了。我拐上一條街,以為他走了這邊,可路上一個車影都沒有。我又轉了幾分鐘,心想,去他媽的,說不定我能撞大運呢。然而最後也沒追上,對方早走沒影兒了。

這時我瞧見這棟房子。房區一片荒涼,又是拍賣房區。某些裝聾作啞的渾蛋欺騙銀行,擡升他人的貸款利率。我放慢車速瞅了瞅,瞧見車庫裏藏了一輛老式雪佛蘭,仿佛車主還住在裏面,免費住在那兒似的,而我卻一直拼了老命地還貸款。

我停下車,繞道走向車庫的旁門,溜進屋內。我不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麽,只知道自己一心想撒氣。我聽見隔壁屋裏有動靜,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偷看一眼——

案台上放著一只手。人的手。

可那手沒有主兒。這說不通。

手旁邊是一只腳,一樣沒有主兒。其他部分也在,噢,天啊,最上面有個腦袋,正瞪著眼睛,徑直看向我,我愣在原地,能做的只有回望著他——

什麽東西動了,我看見一個男人站在那裏,十分冷靜地清理現場。他像在上班似的,仿佛一切稀松平常,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慢慢轉向我這邊——我看見了他的臉——

過去神父經常用魔鬼的畫像嚇唬我們。畫上的魔鬼長著犄角、臉色通紅,眼神十分邪惡恐怖——可這家夥更瘆人,他相貌平平,十分真實,卻他媽壞得如此徹頭徹尾。他真心實意地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高興,為和肢解的屍體在一起感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