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蟲(第5/8頁)

我們所登上的那塊天然平台荊棘叢生,我們很快就發現若不用那把長柄鐮開道我們簡直是寸步難行。丘辟特按照他少爺的吩咐為我們開出了一條小徑,直通到一棵高大挺拔的百合樹下。那棵百合樹與八九棵橡樹並肩屹立,但其葉簇之美麗、樹形之優雅、丫枝之伸展,以及氣勢之巍峨都遠遠超過了那幾棵橡樹和我所見到的其他樹。待我們到達那棵樹下,勒格朗轉向丘辟特,問他是否認為他能爬上那棵樹。那老人似乎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老半天沒有回答。最後他走到那巨大的樹身跟前,慢騰騰地圍著它繞圈,非常仔細地上下打量。進行完這番詳盡的探查,他只說了一句:

“行,少爺,老丘這輩子見過的樹都爬得上去。”

“那你就盡快爬上去吧,因為天很快就會黑得看不清周圍了。”

“得爬多高,少爺?”丘辟特問。

“得爬上主幹,然後我再告訴你往哪兒爬。嘿,站住!把這只甲蟲帶上。”

“蟲子,威廉少爺!金蟲子!”那黑人嚇得一邊後退一邊嚷,“幹啥非得把蟲子帶上樹?我不幹!”

“如果你害怕,老丘,如果像你這樣一個高大魁梧的黑人竟害怕一只傷不了人的小小的死甲蟲,那你可以用這根繩子把它弄上去,可你要是不想辦法把它帶上去,那我非得用這把鏟子砸碎你的腦袋。”

“你怎麽啦,少爺?”丘辟特顯然是因不好意思才勉強依從,“總想對你的老黑人大聲嚷嚷。我不過說句笑話罷了。我怕那蟲子!我幹嗎怕那蟲子?”他說著小心翼翼地接過繩子,盡可能地讓繩子另一端的甲蟲遠離他的身體,然後他準備上樹。

這種百合樹又稱木蘭鵝掌楸,是美洲森林中最壯觀的一種樹,其幼樹期時樹身特別光滑,通常長得很高也不橫枝旁節;但進入成年期後,樹皮逐漸變得粗糙多節,樹幹也橫生出許多短枝。所以當時那番攀緣看上去吃力可實際上並不很難,丘辟特盡可能讓雙臂雙腿緊貼著巨大的樹身,並用雙手抓住一些短枝,在避免了一兩次失手墜落之後,他終於爬進了樹幹的第一個分叉處,並且他似乎認為已大功告成。攀登的危險事實上已經過去,盡管攀登者離地面有六七十英尺高。

“現在得往哪兒去,威廉少爺?”他問。

“順著最大那根分枝往上爬,就是這邊這根。”勒格朗回答。那黑人立刻遵命而行,而且顯然沒費多大力氣;他爬得越來越高,直到茂密的樹葉完全遮蔽了他矮胖的身影。不一會兒傳來了他的喊聲。

“還得爬多高?”

“你現在有多高?”勒格朗問。

“不能再高了,”那黑人回答說,“能從樹頂看見天了。”

“別去看天,注意聽我說。順著樹幹往下看,數數你身下這一邊的橫枝。你現在爬過了多少橫枝?”

“一,二,三,四,五……我身下有五根橫枝,少爺,在這邊。”

“那再往上爬一根。”

過了片刻樹上又傳來聲音,宣布已到達第七根橫枝。

“聽著,丘辟特,”勒格朗高聲喊道,顯得非常激動,“現在我要你盡可能再順著那根橫枝往外爬。要是看見什麽奇怪的東西就馬上告訴我。”

這時,我對我朋友的精神錯亂還抱有的一分懷疑也終於被消除。我只能認定他是完全瘋了,這下我開始焦慮怎樣才能把他弄回去。當我正在琢磨如何是好,突然又聽到了丘辟特的聲音。

“真嚇人,爬這根樹枝太危險,這根枯枝從頭到尾都光禿禿的。”

“你說那是根枯枝,丘辟特?”勒格朗用顫抖的聲音大聲問道。

“是的,少爺,它早就枯了,早就朽了,早就爛了。”

“天哪,我該怎麽辦?”勒格朗自問道,顯得非常焦慮。

“怎麽辦!”我說,心中暗喜終於有了插話的機會,“回家去睡覺唄。走吧!這才是我的好朋友。天已經晚了,再說,你得記住你的保證。”

“丘辟特,”他徑自喊道,把我的話完全當作了耳邊風,“你能聽見嗎?”

“能聽見,威廉少爺,聽得清清楚楚。”

“那好,用你的刀子戳戳那木頭,看看它是不是糟透了。”

“它已經夠糟了,少爺,”那黑人過了一會兒回答道,“不過還沒有完全糟透。說真的,我自己倒是還敢往外邊再爬一截兒。”

“你自己!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這只蟲子唄。這蟲子太重了。要是我把它扔掉,這根枯枝也許還不至於被一個黑人壓斷。”

“你這條該死的惡棍!”勒格朗顯然是如釋重負地嚷道,“你這樣跟我胡說八道安的什麽心? 你要把甲蟲扔掉我就擰斷你的脖子。喂,丘辟特!你聽見我的話嗎?”

“聽見了,少爺,你用不著對你可憐的黑人這般大聲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