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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岡看了眼手表,剛過夜裏十一點。在目送大廳裏為數不多的客人陸續回家後,他看向身旁的電腦。

東京高級酒店的夜晚是很漫長的,營業部門夜班的上班時間是晚上十點,但除了要為客人辦理入住手續,還有一些瑣事,所以就算到了午夜十二點,仍在辦理入住手續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入住的客人中不乏一對對春心蕩漾的情侶,吉岡對接待他們並沒有什麽不滿。

今天對於情侶來說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有的是在哪裏吃完了豪華晚餐,微醺之後來到這裏的,有的是男方提出邀請,然後按照作戰計劃成功地把女方帶到這裏的。這些幻想在吉岡的腦中不斷膨脹,讓他樂不可支,但這種好奇心當然不能表現在臉上。

酒店玄關處的自動門開了,一個女子獨自走了進來,看上去年齡在二十五至三十歲之間,穿著合體的套裝,稍有些短的裙子讓人難免有些非分之想。

作為女性,她並不高挑,但漂亮的瓜子臉上有一雙大眼睛,眼角略微上翹。

吉岡立刻想起這個女子曾來過幾次,自己也為她辦理過兩次入住手續,但她第一次和第二次用的名字不一樣。

“我姓山本。”女子小聲說道。

又變了,吉岡思索著,她前兩次來都沒有用過“山本”這個姓氏。他沒有讓心裏的疑惑顯露在臉上,不動聲色地操作著電腦。“山本春子小姐是吧?”

“是的。”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入住本酒店的商務套房一晚,沒錯吧?”

“沒錯。”

“感謝您的光臨,請在這兒填寫資料。”吉岡說著,拿出房間的鑰匙卡。

女子拿起圓珠筆,寫起住所、姓名等資料。她用的是假名,住所八成也是瞎寫的。客人要是都這麽做,顧客資料裏虛假人物的數據又要增加了。

吉岡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女子,不禁吃了一驚。女子的臉幾乎沒有什麽血色。在吉岡的印象裏,她以前來的時候,皮膚很白皙,今晚卻臉色灰暗。

女子填寫完資料,吉岡發現這次她填的住所又變成了千代田區。

“山本小姐,請問住宿的費用您是刷卡支付還是現金支付呢?”吉岡問了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現金。”女子作答後打開手提包,從錢包中取出現金放在了櫃台的托盤上,“這些錢足夠了吧?”

吉岡把錢拿起來數了數,萬元鈔共有十三張,女子預訂的是十萬日元一晚的房間,作為訂金足夠了。可能是積累的經驗讓她對酒店的房價有所了解。

吉岡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處理入住流程。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為您準備的是1820號房間。”吉岡把裝有鑰匙卡的硬紙夾放在了櫃台上,“需要我陪您到房間嗎?”

女子婉拒了吉岡,伸手去拿硬紙夾時,忽然眉頭緊皺,接著閉上了眼睛,好像身體的某個部位疼痛難忍。

“您不舒服嗎?”吉岡問道,“您沒事吧?”

女子擠出微笑,點了點頭。“啊,沒關系的。”她隨即把硬紙夾拿了起來。

“請您放松地享用房間和其他服務。”吉岡邊說邊低頭行禮。擡起頭的時候,女子已經走到電梯間了。

明天早上,她也會一個人到前台來吧,然後辦好退房手續,頭也不回地走出酒店,但那房間裏未必只有她一個人住,夜半時分誰會去造訪呢?這就與吉岡無關了。

又有客人出現了,一個實業家模樣的男人走近前台。吉岡轉向他,恭敬地點頭致意。

“麻煩的大巴到門口了,咱們走!”身為前輩的服務生拍了一下松下的後背,松下隨即快速走向酒店正門的玄關。

從停在酒店門廊的大巴上走下來的,幾乎都是來自外國的觀光客。

車身下方專門用來裝行李箱的地方塞滿了巨大的旅行箱包。松下等人的任務是把這些東西搬進酒店。當然,這些工作不是全部。離給客人辦理入住手續還有一段時間,現在需要將全部行李井井有條地搬運到一個地方保管。如果行李箱數量少,倒沒什麽關系,但幾十個行李箱光是找地方放就很費勁,還要注意不打擾到其他客人。

“真受不了,這些家夥為什麽來得這麽早,現在還不到一點呢。”前輩一邊給安置好的行李罩上網子,一邊發著牢騷。

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準備回到原處時,松下恰巧路過前台,聽到一個資歷較老的前台職員叫了他一聲。“能過來一下嗎?”

“什麽事?”

前台職員看起來像是在往哪裏打電話,隨即把緊握著的聽筒放回到座機上。“去1820號房間看一下狀況好嗎?”他說道,“都這個時間了,客人還沒有來退房,打電話也沒人接。因為客人付了訂金,應該不會沒辦退房手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