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瑞斯頓花園街慘案(第2/5頁)

清晨籠罩在一片陰霾的濃霧之中,屋頂上彌漫著一層灰褐色,幾乎和下面那泥濘的街道是一個樣子。我的同伴看起來興致很高,自顧自地大談特談意大利克雷莫納[1]提琴和斯特拉地瓦利[2]提琴以及阿瑪蒂[3]提琴之間的區別,而我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一句話,因為天氣沉悶而任務又令人傷感,這些都使得我情緒消沉。

後來我終於將福爾摩斯在音樂方面的議論打斷,我說:“看起來你好像並沒有考慮眼前的這件案子。”

他回答道:“我連一點兒資料都還沒有呢。如果還沒有掌握全部的證據,就先作出假設,那一定會犯巨大的錯誤。我可不想使判斷出現誤差。”

“很快你就能得到材料了。”我一邊說,一邊指給他看,“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前面那裏就是布瑞克斯頓路,出事的房子就在那裏了。”

“沒錯。車夫,停車,快停下來!”馬車離那所房子還有一百碼左右的時候,他就堅持下車,於是那一段剩下的路,我們是步行過來的。

勞瑞斯頓花園街3號,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座兇宅。這裏有四幢房子連在一起,離街比較遠,其中的兩幢住著人,另外兩幢空著,那個3號就是空著的。空房靠近街道一面有三排窗子,因為長時間沒有人居住,看上去非常蕭條。玻璃上落滿灰塵,貼滿了“招租”的廣告,讓人想到白內障。每幢房子的前面都有一個小花園,花園將這幾幢建築和街道隔開。小花園裏有一條用石子兒和黏土鋪成的黃色小路;因為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現在到處都泥濘不堪。花園的外面是矮墻,大約有三英尺高,墻頭上還裝著木柵。一個身材高大的警察正倚墻站著,幾個閑人圍在那裏,正抻著脖子向裏面張望著,希望能夠看到屋中的情景,但是一無所獲。

我以為福爾摩斯一定會馬上沖進屋去,立刻展開工作來調查這個神秘的案件。但是他看起來卻並不著急,反而顯得漫不經心。在如今這種情形下,我覺得他未免有點兒裝模作樣了。他徘徊在人行道上,一會兒注視著地面,一會兒又擡起頭凝視天空和房子以及墻頭上的木柵,看起來很是茫然。這樣一番觀察之後,他慢慢地走上小路,更確切地說,他是踩著路邊的草地走過去的,同時目不轉睛地巡視著小路。有兩次他停下了腳步,其中一次我竟然看見他露出了笑容,而且還聽到他歡呼了一聲,好像非常滿意的樣子。在這滿是泥濘的小路上,留著許多腳印,但是因為出入忙碌的警察從上面踩過,我實在不清楚我的同伴怎麽還指望從這上面找出什麽線索來。但是那時的情景我到現在都不能忘記,那次他是那麽出奇地證明了自己對事物敏銳的觀察力,所以我確定他已經看到了許多我看不見的東西。

走到房子門口的時候,一個有著淺黃頭發和白皙面龐的大個子過來迎接我們,他手中還拿著筆記本。這個人熱情地跑過來握住我同伴的手說:“真是太好了,你終於來了。這裏的一切都保持原狀,一點兒都沒被動過。”

“我想那個除外!”我的朋友指著身後的小路說,“就算是被一群水牛踩過,也不會比這更糟了。葛萊森,你自己準是以為已經得出了結論,所以才允許你的手下亂走的吧。”

這個偵探連忙辯解:“我是負責屋裏的,我的同事雷斯垂德先生也來了,其實外邊的事我都托付給他了。”

福爾摩斯遞給我一個眼色,眉毛揚了一揚,不無嘲諷地說:“有了你們兩位在場,我想別人大概不會再有什麽發現了。”

葛萊森看起來倒是很得意,他搓著兩只手說:“我們都已經盡力了。這個案子的確很離奇,我知道你會感興趣的。”

“你不是坐馬車來的吧?”福爾摩斯問。

“不是,先生。”

“雷斯垂德也不是?”

“他也不是,先生。”

“好吧,咱們先到屋子裏看看。”

福爾摩斯問完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之後,就大步來到屋中。葛萊森跟在後面,看起來覺得非常驚訝。

這裏有一條短短的過道通向廚房,過道沒鋪地毯,地上滿是灰塵。左右各有一扇門。其中的一扇明顯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開過了。另一扇門是通向餐廳的,慘案就是在這個餐廳裏發生的。福爾摩斯走了進去,我跟在他的後面,覺得心情非常沉重。我明白這是因為死屍引起的。

這間大屋子呈方形,裏面沒有擺放家具,所以顯得格外寬大。墻上糊著廉價的壁紙,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發黴,滿是斑斑點點,有的還開始大片大片地剝落,裏面發黃的粉墻都露了出來。正對著門的是一個漂亮的壁爐。白色的壁爐框是用假大理石做的,爐台的一角放著一小截紅色的蠟頭。這裏僅有一個窗子,玻璃非常汙濁,所以室內顯得很昏暗,到處都蒙上了黯淡的色彩。而那些積攢得厚厚的灰塵,則更是加深了這種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