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的陳述(第2/2頁)

“您說的非常有趣,”福爾摩斯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別的情況嗎?”

“有的,今天早晨我收到了這封信,請您看一看,這正是我前來向您請教的原因所在。”

“謝謝,”福爾摩斯說道,“請您把信封也一並給我。郵戳,倫敦西南區;日期,9月[2]7日。噢!信封的一角有一個拇指的印跡,大概是郵遞員留下的。紙張質地非常好,這信封價值六便士一紮,看來寫信的人對信紙和信封要求很高。可是沒寫發信人地址。‘今晚七點請到萊西厄姆劇院大門外左邊的第三個柱子下等我。如有懷疑,請與朋友二人一同前來。您是個受了委屈的女子,一定會得到公道。別把警察帶來,否則就不能相見。您的一位不知姓名的朋友。’這真是一件有趣的、神秘的事情,摩斯坦小姐,您打算怎麽辦呢?”

“這就是我要與您商量的呀。”

“我們一定要去。您和我,還有——沒錯,華生醫師也是我們需要的人。這封信上說兩位朋友,他跟我始終是在一塊兒工作的。”

“可是,他願意去嗎?”她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我,又向福爾摩斯問道。

“如果我有機會效力,那真是榮幸至極。”我熱情地答道。

她說道:“看到兩位如此仗義,我真是感激不盡。我非常孤獨,沒有別的朋友可以托付。晚上六點鐘我到這兒來,應該可以吧?”

“可不能再晚了。”福爾摩斯說道,“再有一點,這封信和寄珠子的盒子上面的筆跡一樣嗎?”

“都在這裏。”她說著取出六張紙來。

“您考慮得相當周密,在我所有的委托人當中,您真算得上是榜樣了。現在我們就來看一看吧。”他把信紙全部鋪在桌子上,一張一張對比,然後說道:“除了這封書信之外,其余的筆跡都是偽裝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都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您來看看這個希臘字母‘e’多麽突出,再來看看單詞末尾字母‘s’的彎法。摩斯坦小姐,我不想給您毫無意義的希望,可我倒是願意知道,這與您父親的筆跡有沒有什麽相同點?”

“絕對不同。”

“我想也是這樣。那好,我們晚上六點鐘等您。請把這些信紙留下,我也許得先研究研究,現在才三點半鐘,那就再會吧。”

我們的客人說了聲“再會”,然後又用溫和的目光看了看我們倆,就把裝珠子的盒子抱在胸前,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我佇立在窗前,看到她輕快地向街頭走去,直到她那頂灰色的帽子和上邊的白羽毛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這真是位美麗的姑娘!”我轉過身來對我的夥伴說。

此時他已經重新點燃了煙鬥,靠在椅子上,微合雙眼,有氣無力地說道:“是嗎?我倒沒有留意。”

“你簡直是個機器人,一台計算機!”我叫道,“有時候,你甚至連一點人性都沒有。”

他態度溫和地笑著說:“不要讓你的判斷能力被一個人的特質所影響,這是最關鍵的。對於我而言,一個委托人只是一個單位——問題當中的一個因素。感情的作用會對清醒的理智造成影響。一個我平生所見到的最美的女人,曾經為了得到保險賠款而毒死了三個孩子,最後被判絞刑;可是我所認識的一個最討人嫌的男士,卻是一位大慈善家,曾捐贈二十五萬英鎊來救濟倫敦的貧民。”

“可是,這一次……”

“在我這兒從來沒有任何例外。定律是沒有例外的。你過去也對筆跡的特征有過研究嗎?對於這家夥的筆跡你有什麽看法?”

“寫得還算清楚、整潔,”我答道,“是一個有從商經歷並且性格堅毅的人寫的。”

福爾摩斯搖了搖頭,說道:“你看,他寫的長字母幾乎都沒有高過一般的字母,那個‘d’字像個‘a’字,還有那個‘l’像個‘e’,性格堅毅的人寫的字無論怎樣難以辨認,字母的高矮總是要有明顯區別的,他的‘k’字寫得很不一致,大寫字母倒還算得上工整。現在我得出去一趟,還有一些問題需要弄清楚。我來向你介紹一本書吧——一部最不平凡的著作,溫伍德·瑞德所著的《成仁記》,我出去一個小時就回來。”我坐在窗前,手裏捧著書,但我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這位作者的著作上。我的全部思想都放在了剛才那位客人的身上——她的美麗容貌以及她在生活當中所遇到的離奇經歷。如果她父親失蹤那年她十七歲的話,那麽她現在應該二十七歲了——正是青年稚氣消退、轉到初諳世事的妙齡階段。我就這樣坐在那兒憑空想象,直至危險的想法進入我的大腦。於是我馬上坐到桌前,翻出一本最新的病理學論文仔細閱讀,想以此來遏制我的妄想。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名陸軍軍醫,有一條受過傷的腿,又沒有太多的錢財,怎麽能有這種妄想呢?她只不過是案子當中的一個單位,一個因素——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麽了。如果我的前程一片黑暗,那麽最好還是毅然決然地擔當未來,不要胡亂想象、妄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