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5頁)

“請說。”

“希望貴國能夠在化妝品出口的問題上作一點文章。”泰勒直截了當地說道。

“化妝品?”三橋笑了:“泰勒先生,美國每年的化妝品進口量中,日本化妝品連百分之五都不到,能有什麽文章好作的。我看法國使館的人今天應該也在場吧。”

“但是論價格,貴國的化妝品一旦大量出口美國,占領中低端市場只是時間問題。”

那就等到占領了你們的市場之後再說吧。三橋心中憤憤地想著,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

“泰勒先生也未免太未雨綢繆了吧。”他說道。

“未雨綢繆是好事啊,三橋先生也不希望重蹈50年代紡織品問題的覆轍吧。”泰勒說道:“等到貴國的企業已經將資金投入到出口這一塊之後再去限制,損失的可是貴國企業的利益。”

三橋沒有說話,即使在日美關系問題上摸爬滾打了七年,早已習慣在華盛頓和永田町之間面面俱圓地處理各種荒唐事物,對於美國在眾多問題上毫不講理的嘴臉也見怪不怪,但此時的他依舊很想對著眼前這位副國務卿的秘書破口大罵。

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成立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以及在1995年取而代之的世界貿易組織,是貿易大國為了降低關稅減少貿易摩擦,而互相對彼此承諾低關稅零歧視待遇的貿易協議。昭和三十年代55,日本的紡織品大量出口美國,優秀的品質加上低廉的價格,“一美元襯衫”幾乎占領了大半個美國襯衫市場。然而貿易為進口國民眾帶來的經濟利益,永遠不及它所造成的負面效應來的直觀。在進口紡織品的沖擊下,大量的美國紡織品企業破產倒閉,失業工人的數量急劇增加。白宮受到了來自各個方面的,要求限制日本紡織品進口的強大壓力。然而,作為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的創始國之一的美國,自然懂得要在表面上保持自身“倡導自由貿易”的形象。它既不願意通過提高關稅,更不想通過立法設立苛刻條件,來阻止紡織品進口。它所采取的,是要求日本自主限制紡織品出口的手段。為了強迫日本接受這項要求,美國把日本作為戰敗國最渴望得到的,國際安全上的保護作為了要挾的籌碼。

自主限制出口,摧毀了無數正在擴大生產規模的紡織品企業,美國的經濟和失業問題,被毫不留情地轉嫁到了日本企業身上。作為一個外交人員,這一段歷史在三橋眼裏毫無疑問是一道醜陋的傷疤。他沒有想到50年後的今天,這段恥辱會以這種方式在他面前重現。可是三橋深知,對於美國向來強硬又無理的要求,不要說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外交官了,就連內閣也無法輕易說不。

“泰勒先生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拜托給我呢?”他說道:“找經產省的人談不是更直接嗎?”

“據我了解,三橋先生與現任經產省大臣佐野先生的關系不錯。”泰勒暗示道。

三橋沒有立刻否認。泰勒隨即說道:“對於三橋先生的幫助,副國務卿會親自道謝的。”

剛才還在體內翻滾的憤怒的熱浪,瞬間被澆滅了,三橋動搖了起來。內心的天平上,一邊是理想主義的熱情一邊是功利主義的現實,一時間他竟不知道如何權衡。他沒有立即答復泰勒,只說需要時間考慮。但是潛意識裏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

幾個月之後,趁新年假期回國拜訪的三橋,見到了當時的經產省大臣佐野太郎。正如泰勒所說,三橋與佐野的關系非常密切。佐野與三橋的母親曾是高中同學,後來與三橋家一直走得很近,三橋賢治出生的時候,他更是將三橋認為義子。只是這一段關系,在永田町並沒有多少人知道。

佐野家在港區內一幢可以看到東京灣的幽靜別墅中。因為是新年的關系,前來拜訪的各個省廳的車輛絡繹不絕。三橋站在二樓的書房往下看了看,說道:“實在是抱歉,在您這麽忙的時候來打擾您。”

“你在說些什麽啊,”佐野揮了揮手說道:“那些不過是每年的例行公事,根本不用理會。”

“大臣,關於之前我提過的那件事……”三橋走回到沙發邊,坐下後說道。

“賢治,你真是給我出了一道大難題啊。”佐野說道,卻也沒有責怪三橋的意思。

“正如我之前說的,經產省只需要調整一下企業補貼計劃,把原來準備給輕工業產品的補貼額降低,就可以達到目的。並不需要真的直接限制出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如此的不景氣,永田町也沒有哪個人會愚蠢到去限制出口。”佐野嘆了口氣:“但是調整補貼計劃,牽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不是說辦就能辦到的。”

“但是國內的輕工業,早已經成熟到不需要任何政府補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