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4頁)

“吉也君,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說我自己,”三橋知道崛田想要安慰自己,轉過頭來對著前面的人說道:“我說的是水名來島。費盡心機機關算盡不擇手段,居然最後失算在淺田未步這裏。”三橋的語氣聽上去有些諷刺。

窗外的風在夜色的掩護下顯得肆意又強勢,分明已經有了即將入冬的寒意。當初三橋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把爭權奪利掛在嘴邊的水名來島,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水名集團。他輕易地相信了自己與來島在利害關系上有共同點,其實是高估了水名來島的善良,同時也低估了他心底那個洞穴的黑暗。水名來島所有這些大費周章的算計,與其說是為了實現某個具體的目的,不如說只是在固執地堅持自己的生存方式罷了。

“吉也君,其實,我在美國的時候就認識淺田未步了。”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如同突然想起了什麽,三橋賢治說道。

第一次見到淺田未步,是在四年前。三橋賢治突然接到一份外務省的臨時人事命令,要求使館接收一名實習生。使館的人事問題一般是不需要三橋賢治直接過問的,所以在接到這份命令的時候,三橋非常不解。可在看到淺田未步的簡歷之後,他馬上便心領神會了。大阪銀行和外務大臣的交情,他早就有所耳聞,憑借大阪銀行和外務省的關系,安排一個實習生過來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因此,淺田未步最初給三橋賢治的印象,就只是“大阪銀行的繼承人”而已。

他將淺田未步扔給了自己的秘書,心裏想著只要把她捧在手裏小心照顧好,用不了多久這位大小姐玩膩了就會自己回日本去。可是誰知,淺田未步一來就是大半年。並且對於分配給她的諸如端茶倒水,復印文件,制定日程,整理聯絡人信息之類的事務性工作兢兢業業一絲不苟,還會主動要求增加工作量。三橋徹底的疑惑了,他本來以為這份人事命令,不過是為了方便淺田未步來美國遊玩的借口,也沒有想到堂堂大阪銀行未來的大股東,會心甘情願像一個雜役一般被人使喚。他終於決定要認真地見見這位不滿十九歲的女孩。

某一個黃昏,臨近下班的時間,他將淺田未步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夕陽在房間裏拉開斜斜的長影。在逆光中,那個女孩一聲不響地站在他的面前,一臉平靜地看著三橋賢治。她的臉在刺眼的桔色光芒下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一股曖昧難辨的無措感。

“淺田小姐,在華盛頓的生活還習慣嗎?”三橋用最標準的問候方式開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淺田未步給出了最標準的回答。

“請坐吧,不要一直站著。”三橋示意她在辦公桌對面的轉椅上坐下。

“淺田小姐為什麽會對外交事務有興趣呢?”淺田未步坐下之後,三橋笑著問道:“今後想當外交官嗎?”

“哪裏。”淺田未步有些害羞般地將頭低了下去。

“這也許是我這個年齡的人的迂腐的想法,”三橋親切地說道:“追求理想是好事,但是基礎同樣也很重要。淺田小姐考慮過在美國這邊讀大學嗎?”

淺田未步重新擡起頭來看著他,她的眼神在夕陽的光暈中依舊是模糊的:“大使,我有興趣的不是外交,而是您。”

這個答案大大地超出了三橋的預料,他笑得有些勉強,還好在背光之下他的表情得以隱藏在陰影中。“淺田小姐,也許我理解錯您的意思了。”

“大使,跟大阪銀行有合作關系的大型化妝品公司有三家,其中有一家去年倒閉了,”淺田未步說道:“原因就是經產省突然取消了原定的出口補貼。”

三橋笑了笑,他說道:“我說錯了,淺田小姐感興趣的不是外交,而是貿易。”

“沒錯,的確是貿易。”淺田未步也笑了。

“我當年之所以會答應跟水名曉人見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水名來島的興趣。”三橋關上車窗,說道:“我很好奇一個人何以支配另一個人到讓對方喪失自我意志的程度。”

“您是指淺田未步嗎?”

“我還真想跟水名來島學習一下支配人心的方法啊,永田町的那幫老頭子們夢寐以求的不就是這個嗎?”三橋半開玩笑的說道:“不過現在看來還是算了結局也不過如此而已。”

“大臣,我反而覺得這個結局是理所當然的。”崛田直視著擋風玻璃外漆黑的夜景:“淺田未步只是本能地想要救水名來島吧。”

“本能嗎?”三橋看了崛田一眼,淺淺地笑了:“到底是年輕人的想法啊。”

現在想來,將淺田未步送到大使館來,才是水名來島整個計劃的開始。雖然三橋不知道水名來島何來的自信,相信淺田未步一定有能力說服自己。但是在與她漫不經心一來二去的交往中,自己內心僅存的那一點點對於祖國的內疚,的確暴露在了她看似無措又失神的目光中。三橋輕輕地搖了搖頭,對於他來說,大概永遠也無法理解水名來島與淺田未步之間的那種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