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第4/4頁)

來島想哭,但是卻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身為大少爺的你不會懂的,”宮田良介的目光黯淡下來,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兇狠,轉而是一股絕望:“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要面對的是連綿不絕的無奈。有一天你會體會到,單單是活下去本身,就已經足夠艱辛和絕望。生活不過是一個不管走到哪都逃脫不了的牢籠。”

話音剛落,來島感到頸部左側一股炙熱,發燙的液體往下滑落到胸前。那一瞬間,“死”這個字是如此直接又深刻得碰觸到了他的身體。他不想死。來島心裏狂喊道。沒錯,對於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來說,的確是一件好事也沒有發生過,但是如果就這樣去死,不是太嬌縱自己了嗎?

來島的身體在宮田良介的力量下緩緩往下滑,最終坐到了地上。他徒勞地掙紮,兩只手在身邊胡亂摸著。左側尖銳的疼痛讓他的表情開始扭曲,血似乎已經把衣服染濕了。絕望中的來島,指尖突然碰觸到一個冰涼的金屬制品,他不知道那個是什麽,只是本能地抓了起來,對著宮田握刀的手狠狠地刺了下去。

“啊!”宮田發出一聲慘叫,手背上突然插入的圓規讓他松開了手裏的刀。而就在刀子落地的那一瞬間,來島飛快地將它撿了起來。他不會死的。來島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不會死的,他這樣對自己說。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並論!”來島對著眼前的男人吼道。

他是可以改變的,那個束縛住生命讓人無路可逃的牢籠。即使是要走到世界的盡頭,走到自己的極限才能改變,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地走下去,並且就從這裏開始。

當刀子刺入宮田身體的那一刻,來島閉上了眼睛。

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十二月的海風已經帶走了身上最後一絲熱度。再次擡起頭看向水平面上的那個黑點,當他回到十六年前的出發地時,來島覺得,自己所渴求的東西竟然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這一路過來,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沒有放過任何一點微弱的可能性,破壞身邊的一切,只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就能走出宮田所說的那個牢籠,他始終如此相信著。

他自認為做到了,十四歲那年站在這裏,對自己做出的承諾,他全部毫無偏差地遵守了。可是那天,當他站在挪威北角,站在了世界的盡頭的那一刻,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其實什麽也沒有改變。即使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極限,即使將可見的阻礙破壞殆盡,生命依舊不願解開它的桎梏,連些微的悲憫都不屑給予。

來島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恍惚中他看到十四歲的自己就站在那裏,視線穿過自己的身體,正注視著同一個方向。繞了一個大圈,十幾年之後的他,依舊是被束縛在同樣的地方。眺望著的,依舊是同樣遙不可及的地平線。而這其間的一切,如同呼出的氣體,被海風一吹,就散了。

一陣虛脫般的無力從心底裏湧了上來,來島雙腿發軟,他扶著欄杆跪了下去。盡管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聲音還是不可抑制地漏了出來。

“未步。”在十二月灰藍的大海面前,來島低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