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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站在入口處身穿深黑套裝的年輕美女,伯朗挺直了背。他伸手去摸放在桌上的紅色紙袋。這是他的暗號,而對方的暗號是“黑色禮服”。

但套裝美女卻望向和伯朗完全不同的方向,露出了笑臉。她飄然地邁出腳步,而等著她的是一個衣著隨便的中年男子,色眯眯的樣子甚是討嫌。怎麽都不覺得他們是為工作而接頭,白天就在酒店的休息室裏約會偷情嗎?伯朗任憑想象天馬行空,很不愉快。

雖然還剩半杯左右的咖啡,但因為女服務員正好經過,伯朗就請她添滿。聽說這家店的咖啡可以免費續杯,如果是這樣,不喝就虧了。

他看了看手表,下午五點剛過,不遵守時間的人真不好……他發著牢騷,置平素自己的行為於不顧。

約他見面的人是明人的妻子,就是白天打電話來的那個女人。雖然聽她說自己名叫楓,但他並不知道那是寫作“楓”,抑或是平假名或者片假名。

而且……伯朗思緒萬千,沒想到那家夥竟然結婚了——

弟弟出生時,伯朗已經九歲了。在具體情況還不明朗的時候,順子和憲三就一起沖到了醫院。那一天,伯朗和他們一起等分娩的消息。康治已經一個人先在醫院等候。應該說,他就是那家醫院的副院長。很久以後,伯朗才知道,他的專長是神經科。

禎子在醫院的特別病房裏。在那裏,伯朗和才出生的弟弟見面了。

皺巴巴的——這是伯朗的第一印象,還有就是皮膚的顏色特別粉紅,手腳很細,只有頭看起來特別長。這麽個家夥會長成一個普通人嗎?他感到很神奇,但周圍的大人都沒有說什麽,他又覺得這樣應該沒什麽問題。

禎子笑著流淚的模樣深深地刻在伯朗的記憶裏。那讓他明白,對母親來說,生下這個嬰兒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

“能有個弟弟真好啊!開心吧?”被禎子帶頭,伯朗被許多人這麽問,他也坦然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事實上,這個新生命的確帶來了十分新鮮的空氣。矢神家顯得很熱鬧,禎子和康治的臉上洋溢著光彩,一起生活的伯朗也沒有理由不高興。

明人出生以後,他們還不時地舉家一起去那棟已經疏遠了一陣子的大房子。大房子的主人——那個白發老人叫康之介,雖然他迎接他們的表情和與伯朗初次相見時判若兩人,但那慈祥和藹的眼神只會在看著出生的孫子時才出現,或許他都沒有留意到伯朗等人的存在。

“他的眼神很好。”康之介抱著明人歡喜地說,“這雙眼裏有著堅定的意志。這小家夥會有大出息。”

就在下一刻,從明人的下身傳出了稀裏嘩啦的拉屎聲。大家都笑了,但最高興的是康之介,他滿意地眯起了眼:“果然有出息。”

從慶祝明人出生後,但凡有什麽喜慶事,大多會在矢神府邸聚餐。餐廳裏有能圍坐二十多人的大餐桌,而伯朗也會坐在末席和差不多這麽多人數的來客一起用餐。端上來的菜肴總是很好吃。回頭想來,就好像他們日常飲食都會用到這麽豪華的食材。但之後他才知道,這種時候,他們都是從外面請廚師上門。

雖說每次的來客都差不多是同一批人,但伯朗幾乎沒能搞清楚他們是哪裏的誰,和矢神家又是什麽關系。但很顯然,所有人都在討好康之介,絕不能掃了他的興。伯朗清楚地知道,這個白發老爺爺是這棟大房子的“國王”。

在這樣的聚餐中,伯朗也會和第一次來矢神府邸時遇到的那名少年打上照面。因為對他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所以伯朗避著不去接近他,但偶爾對方會來搭話。那少年名叫勇磨。

慶祝明人誕生的時候,伯朗就坐在勇磨的旁邊。吃到一半時,勇磨把頭湊向伯朗,低聲說:“一切都結束了吧?”

伯朗一臉詫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勇磨歪了歪嘴,又繼續說:“意思是說你有了這麽個弟弟,一切就結束了,你媽媽的任務也差不多完成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掃地出門,你做好準備。”

隨著那略帶沙啞的嗓音冒出來的話語在伯朗的心裏留下了澀澀的不適感。

之後他問過禎子那家夥是誰,但得到的回答僅僅是“親戚家的孩子”,然後禎子又補充道:“你不用理會那孩子。”

雖然被這麽告知,但伯朗沒法不去在意。不過他沒有繼續追問,反正早晚會知道,而且他也察覺到那是不能問的事。

但勇磨的話卻在腦中盤旋不去,伯朗覺得他說的並非全無根據。

只要看康之介的態度,就能清楚地知道矢神家多想要一個繼承人。所謂的繼承人,就是有血緣關系的男孩子,明人是被寄予厚望的。

而證據就是,當明人還走不穩時,就已經有了家庭教師。雖然伯朗對到底要教這麽小一個孩子什麽東西感到不可思議,但明人似乎就是有那麽多訓練要做。而禎子也會勤懇地記錄進度並向丈夫、公公一一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