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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莎的驗血報告已經送來了。伯朗一只手撓著頭,同時把數據看了一遍,然後低聲說:“肌酸值有點兒高。”

“啊,果然是……”植田夫人停下正在輕撫愛貓的手,眉毛悲傷地垂成了“八”字,嘴也擰成了“八”字。一旦做出這種表情,她外表看起來就老了約莫十歲。夫人大概是六十歲,但皺紋一多,就完全變成了老婆婆的臉,扮嫩的妝容全白費了。

“雖然還沒到需要擔心的程度,但隨著年齡的增加,對毒素的分解能力勢必會下降。試著給它喂活性炭吧。”

“活性炭?”

“就是炭。把炭粉塞在膠囊裏,體內的毒素被它吸收後會隨糞便排出。”

伯朗從一旁的櫃子裏取出實物給夫人看:“就是這個。”

“還要加大服藥量嗎……”夫人嘆息,“而且是那麽大的膠囊……我不太擅長喂藥。”

已經為愛莎開了包括輔助營養品在內的數種藥物。

“不好意思借我一下。”伯朗從夫人的膝上抱起那只白貓,讓它坐在診療台上。他左手的中指和大拇指一把夾住貓的下巴,用力往上,再用拿著膠囊的右手撫摩貓下巴的下方後,愛莎就張開了嘴。伯朗沒有錯過這機會,迅速地把膠囊塞到它喉嚨深處,又合上它的嘴巴輕輕摸著它的鼻子。只見愛莎微微露出粉紅色的舌頭,咕嘟一下發出了吞咽聲。

“就是這樣。”伯朗抱起愛莎放回到植田夫人的膝上。

“像變戲法一樣。”

“誰都可以的。為了愛莎公主的長壽,請多多練習。”

夫人的愛貓十四歲了,如果換算成人類,這個年齡無法再被稱為公主,但對主人來說,寵物永遠是孩子。

“我會努力的。”年老的飼主邊說邊對愛莎投以滿懷愛意的目光。

夫人離開後,伯朗正對著電腦寫病歷,蔭山元實打開前台那邊的拉門走了進來。

“有客人在等。”

“我知道。”

“您接下來要出門是吧?後續我會處理好的。”

“謝謝,拜托了!”

但蔭山元實沒有走,反而把臉湊向伯朗。

“您弟弟的妻子,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她的語氣不帶抑揚頓挫,他跟她說過訪客的身份。

“是嗎?”

“您最好要當心。”

“當心什麽?”

蔭山元實卻沒有回答,她若有所指地嘿嘿一笑,快速轉身邁開了腳步。

“喂,你什麽意思?”

雖然伯朗又問了一次,但她還是不回答。“砰”的一聲,拉門被關上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伯朗百思不得其解地重新面向電腦,但蔭山元實那句“很有魅力的人”卻留在了他的腦海裏。

伯朗從椅子上起身,悄悄地打開通往候診室的門。

身穿白襯衫、深藍套裝的楓正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看雜志。和昨天穿黑色皮夾克時的氣質截然不同,從偏短的裙子中露出的雙腿絕不算粗,卻有著恰到好處的肉感,一旁放著的紙袋大概是慰問品吧。

伯朗關上門,留心著不要發出聲響。雖然他回到了電腦前,卻沒法立刻著手工作,他回憶著昨天和楓的談話。

根據楓的說法,康治在好幾年前就查出了胰腺癌並接受了手術,但之後恢復得並不好,一直都和病魔做鬥爭。聽說明人在去西雅圖之前曾一個人去探病,從醫院回來後明人對楓說:“看那個情況大概時間不多了,但沒辦法,這就是命數。”他當時的語氣很冷靜。

“我也問過他,他爸爸都那個樣子了,他還去西雅圖不要緊嗎?但明人君說就算自己留下也什麽都做不了,老爸的壽命也不會延長……”楓在說這些的時候,面帶歉意。

這的確像是明人會說的話,伯朗暗想,他從小就是萬事合理主義。

但伯朗也沒法說什麽冠冕堂皇的話。康治得病的事,他從阿姨順子那裏聽過,雖然他也想著應該去探望一下,卻一直拖著。他是沒想過情況會這麽嚴重,但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接觸那些肯定在旁陪護的矢神家的人。

“那麽回國以後有去探望嗎?”

楓用搖頭回答了伯朗的問題。

“還沒。想好要去的那天,明人不見了。”

回國以後,他們似乎就住在明人租的港區公寓裏。然後楓在買了給康治的慰問品後回到屋子時,明人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留著的字條。

“字條?寫的什麽?”

“就是這個。”楓說著從衣服的口袋裏掏出對折的字條。伯朗接過後打開,上面用簽字筆寫著這樣的話:“我有一點兒事要出門,搞不好會有一陣子不回來,但不用擔心。如果是那樣,雖然很過意不去,但請你一個人去探望老爸。拜托了!明人。”

“就這些?”

“就這些。”

伯朗把字條放到桌上:“那麽,你是怎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