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車站的候車室(第5/7頁)

他掏出一個白色信封,用微微顫抖的指頭抽出裏面的東西。“這就是。”說完便交給了堀口。那是一張由昭和電器制造公司開具的三千萬日元支票。

“噢,就這個。”

堀口眉毛動也沒動一下,無動於衷地收下支票。他眯起眼睛,朝票面的金額瞥了一下,說了句“沒錯”,便站了起來。

“那麽,我去辦理兌換現金的手續,請您在這裏稍等一下。”

他拿著那張支票抖了抖,然後走向通往內室的門。關野看到堀口沒有走到外面,而是和大山常務一樣走進內室,這才感到安心。

關野想到現在得馬上準備領取現款,於是拿起桌邊的電話,打到公司去。話筒彼端傳來了萩崎的聲音。

“是部長嗎?”

“嗯,待會兒就要領現款,你準備一下,立刻開車過來。”

“知道了。”

關野放下話筒,回到椅子上坐好。他拿了一根煙,點著火,慢慢地吐著青煙,一派安然的表情。不過,他沒親眼看到成捆現款,終究覺得不安,於是煩悶地吸完一根煙。

堀口離去後,足足過了十分鐘。

(手續那麽麻煩嗎?)

關野又吸了一根煙。隨著時間流逝,他也知道自己逐漸失去平靜的心情,焦慮之火慢慢燒上了心頭。他終於按捺不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略有油漬的米黃色地板上來回踱著步,根本沒有心思吸第三根煙。他直盯著桌上的郁金香。那紅色花瓣更讓他焦躁不安。三十分鐘倏忽已過。

關野終於奔出了會客室。

眼前又是寬敞氣派的銀行。每個職員都秩序井然地坐在自己的桌前工作著,有的面對著計算器,有的女職員坐在櫃台前數著紙鈔,客戶們安靜地等候著。

關野雙手擱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櫃台上,探出半個身子,緊張地詢問職員:“我要見常務大山先生!”

那個職員夾著圓珠筆,擡起頭來,態度客氣地回答:“大山常務五天前到北海道出差了,一個星期以後才會回來。”

關野聽到這裏,眼前突然一片昏黑,四周仿佛暗淡了下來。

他覺得周遭的景物都顛倒了,失控地發出淒厲的怪叫聲,坐在附近的四五個職員無不驚跳了起來。

“這絕對是詐騙集團的勾當。他們佯稱代客貼現[3],東西到手之後,便逃之夭夭。用他們的行話說,就是‘以錢誆票’。在外國,也經常傳出這種詐騙案。”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快嘴說道。

當天晚上,昭和電器制造公司的高層在辦公室開會。職員們都已下班,只剩下這間辦公室亮著燈。

所謂公司高層的首腦會議,其實只有社長、專務和常務董事三個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名姓瀨沼的法律顧問,以及會計部部長關野德一郎。

關野部長臉色煞白,低垂著頭,他已完全喪失思考能力。直到現在,他的嘴唇還微顫著,訴說著白天的事發經過,宛如在講一件不曾發生的事情。一張三千萬日元的支票,轉眼間就從他的指間被人奪走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敢置信。這麽重大的事居然這麽輕易就發生了,真是有失均衡。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突然,他想起年輕時讀過的一本外國小說,書中這樣寫道:“如果這是昨夜的噩夢,該有多好啊!”接著,他又茫然地追想起來。

“瀨沼先生。”專務對律師說道。這句話聽在關野耳裏卻是無比遙遠。“我已照會過銀行,支票好像還沒拿去貼現。”

“那是當然的。他們才不會笨到跑去銀行自投羅網。那張支票八成已經轉到第三者手上了,到時候,第三者就可以正大光明拿它去兌現了。”

律師的講話聲幾乎傳不進關野的耳裏。

“遇到這種情況,我們不能通過法律壓下這件事嗎?”專務再次問道,臉色也十分蒼白。

“壓下這件事?”

“就是不要讓它兌現。因為這張支票顯然是被他們騙走的。”

“不行。”律師當下否決,“支票用法律用語來說就是無因證券,不受詐騙或失竊等因素影響,只要轉到第三者手中,就有法律效用。這是沒辦法的事,日期一到開票人就必須付款。即便明知那張支票是被騙走的,若不兌現,就會吃上跳票的官司。”

聽律師的口吻,總覺得他是在幸災樂禍。幾個公司高層都沉默了下來。確切地說,他們不知該怎麽問下去。

“瀨沼先生,”專務又問,額頭滿是汗水,“我們可以在報上刊登支票遺失的信息嗎?換句話說,因為支票失竊,所以無法兌現。就像是報上常登的那種支票遺失廣告。”

“這是白費工夫。”瀨沼律師反駁道,“如果受讓人說,他沒看到廣告,也拿他沒轍。再說,若有這個舉動,豈不等於昭告天下,我們公司被詐騙集團騙走了三千萬嗎?關鍵的問題在於這件事要不要報警處理,還是為了公司聲譽隱瞞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