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昔日遺影

馬普爾小姐站在牧師住宅的大門口,她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從圓圓的手裏接過了便條。

“跟布萊克洛克小姐說,”圓圓說道,“朱利安不能親自去,為此他十分抱歉。洛克村有個教民處在彌留之際。如果布萊克洛克小姐願意見他的話,他將在午飯後過去。便條是關於安排葬禮事宜的。如果調查是在星期二,他建議葬禮定在星期三。可憐的老邦妮,不知怎麽的,拿了下了毒的阿司匹林,那本來是給別人預備的,這真是太符合她的風格了。再見了,親愛的,希望您不會走得太辛苦。可我實在不得不馬上送那孩子去醫院。”

馬普爾小姐回答說,這段路對她不算太遠,於是圓圓急匆匆地離開了。

在等待布萊克洛克小姐的空當兒,馬普爾小姐環顧著客廳的四周,一面在想那天上午多拉·邦納在“藍鳥”屋提到她相信帕特裏克“給台燈做了手腳”,好“把所有的燈弄熄”到底是什麽意思。什麽台燈?他又是如何“做了手腳”?

馬普爾小姐斷定,她指的肯定是放在拱門邊桌上的那盞台燈。她還提到牧羊少女或是牧羊少年——這實際上是德累斯頓出產的一件精細的瓷器,一個身披藍衫、穿著粉色褲子的牧羊少年手持著一盞燈——原來是燭台,如今被改造成了電器。燈罩是用純羊皮紙做成的,有些偏大,幾乎遮住了陶瓷的人體。

多拉·邦納還說了些什麽?“我清楚記得那本來應該是牧羊少女的,可是到了第二天——”現在自然是牧羊少年了。

馬普爾小姐記得她跟圓圓去喝茶時,多拉·邦納說過那款台燈是一對。當然了——牧羊的少年和少女嘛。搶劫發生的那天還是牧羊少女,到了第二天就變成了另外一盞——就是現在這裏的這一盞,牧羊少年。兩盞台燈在夜裏被調換了。

而多拉·邦納有理由(或者毫無理由地)相信,是帕特裏克調包的。

為什麽呢?因為如果檢查一下原來的台燈,就能發現帕特裏克設法“把所有的燈弄熄了”。而他又是如何辦到的呢?馬普爾小姐仔細檢視著面前的台燈。電燈的線是順著桌沿排布的,插進了墻壁。線的中段有一個梨形的小開關。這一切未能給馬普爾小姐帶來任何啟迪,因為她對電一竅不通。

那盞牧羊少女的台燈現在何處?她納悶。在儲藏室或者被扔掉了——多拉·邦納撞見帕特裏克·西蒙斯拿著一片羽毛和裝油的杯子時是在什麽地方?是在灌木叢嗎?馬普爾小姐決定把這些疑點留給科拉多克警督。

起初,布萊克洛克小姐匆匆下結論,以為登那則啟事的幕後人就是她侄子帕特裏克。這種來自直覺的堅定的看法常常被證明是正確的,或者馬普爾小姐相信是這樣。因為,如果你相當了解別人,你就知道他們心裏都想著哪一類事情……

帕特裏克·西蒙斯……

一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一個迷人的小夥子,一個女人喜愛的年輕人——不分老少。也許就是蘭德爾·戈德勒的妹妹嫁的那種男人。帕特裏克·西蒙斯有可能是‘皮普’嗎?可戰時他在海軍,這一點警方很快就能查實。

只不過——有時候——最令人驚訝的冒名頂替的事的確是發生過的。

只要有足夠的膽量,你就能大撈一把,然後逃之夭夭……

門開了,布萊克洛克小姐走進來。馬普爾小姐覺得她看上去老了好幾歲,一切生命的活力與精力在她身上已不復存在。

“這樣冒昧叨擾您,我感到非常抱歉。”馬普爾小姐說,“但牧師去照料一個彌留之中的教民,而圓圓又急急忙忙送孩子到醫院看病了。牧師有張便條給您。”

她遞上便條,布萊克洛克小姐接過去,打開來。

“快請坐,馬普爾小姐,”她說,“勞煩您送便條來,真是萬分感謝。”

她把便條讀了一遍。

“牧師是個非常體諒別人的人,”她平靜地說,“他並不為別人奉獻愚蠢的安慰……請轉告他這個安排非常合適。她——她最喜歡的贊美詩是《照亮仁慈之光》。”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

馬普爾小姐輕聲說道:“我跟大家並不算熟識,但我感到非常非常地哀痛。”

萊蒂希亞·布萊克洛克小姐終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聲痛哭。這是令人同情的強烈的悲切,其中還夾雜著某種絕望。馬普爾小姐十分安靜地坐著。

最後,布萊克洛克小姐終於坐直了身子。她哭腫了臉,淚痕滿面。

“我很抱歉,”她說道,“我——我實在抑制不住。我的損失太太了。您瞧,她——她是我與過去的唯一聯系。她是唯一記得往事的人。現在她走了,孤零零地撇下我一個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馬普爾小姐說,“當最後一位記得往事的朋友離去以後,人確實變得孤獨。我有侄兒侄女和好心的朋友,可沒有一個人了解我小姑娘時候的事情,沒有一個人屬於過去的歲月。我如今已孤獨了好長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