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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麽一兩次,我偶然捕捉到她的眼神,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躊躇,仿佛打不定主意。她繼續說著,我發現她的談話內容完全與個人生活無關。她對丈夫、朋友、親戚之類的事絕口不提。

然而,她的目光始終像在傳遞一個奇怪的、急迫的請求,仿佛在說:“我可以告訴你嗎?我想告訴你,你能幫幫我嗎?”

最終,這種神情漸漸消失了,也許一切只是我的幻想罷了。我感覺她想攆我走,便起身告辭。即將走出房間時,我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瞥見她用迷惘而充滿疑慮的目光看著我。我一時沖動,又回來了:

“如果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話——”

她含糊地說:“你真是個好人——”

我們倆都沉默了。然後,她說:“我多麽希望我知道。太難了。不,任何人都幫不了我。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

會面似乎到此為止了,於是,我走了。但離開時心裏仍在納悶。聖瑪麗米德這個地方的人不太習慣神秘事件。

同樣讓我不習慣的是,我從門裏走出來時,有個人突然向我撲過來。哈特內爾小姐善於以一種沉重笨拙的方式向人發起突襲。

“我看見你了!”她的幽默沉悶乏味,我聽她大叫道,“太激動了。現在你能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吧。”

“告訴你們什麽?”

“那位神秘的女士!她是個寡婦,還是她丈夫在別的什麽地方?”

“我真的說不出來。她沒告訴我。”

“太奇怪了!我以為她肯定會順便提到點兒什麽。雖然她有理由不說,但好像總是一副要說點兒什麽的樣子,不是嗎?”

“我沒看出來。”

“哎呀!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說得對,你太不諳世事了,親愛的牧師。告訴我,她是不是早就認識海多克醫生了?”

“她沒有提到他,所以,我不知道。”

“真的嗎?那你們都談了什麽?”

“繪畫、音樂、書籍。”我如實回答她。

哈特內爾小姐只談私人話題,此刻,她一臉的懷疑和不相信。趁她一時沒想好接下來說什麽,我向她道了晚安,便溜之大吉。

我去拜會了住在村邊的一家人,然後穿過花園門,回到牧師寓所。途中,我經過了馬普爾小姐的花園,那兒可是個“危險地點”。不過,我拜訪萊斯特朗茲太太的消息不可能這麽快就傳到她耳朵裏,所以,我感覺我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給大門上鎖時,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想去一趟花園小屋。現在那裏是勞倫斯·雷丁的畫室,我想親眼看看格裏塞爾達的畫像畫得怎麽樣了。

在此我要附上一張草圖,如果後面發生什麽事,可以用作參照,而且,我只在圖中畫出了必要的細節。(見圖一)

我根本不知道畫室裏有人。裏面也沒有說話聲提醒我,我的腳踩在草地上可能也沒弄出什麽動靜。

我推開門,便尷尬地愣在那兒。畫室裏有兩個人:一個男人正摟著一個女人熱吻。

是畫家勞倫斯·雷丁和普羅瑟羅太太。

我慌忙退出來,回了書房。我坐在椅子上,取出煙鬥,將這件事細細思量一番。這個發現令我大為震驚。尤其是那天下午和萊蒂斯談過以後,我相當肯定,她和這位年輕人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此外,我確信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她肯定不知道這個畫家對她的繼母有感覺。

下流的混亂關系。雖然不太情願,但我還是要對馬普爾小姐表示敬意。她沒有被蒙騙,顯然,她猜測真相的準確程度相當高。我誤解了她對格裏塞爾達那意味深長的一瞥。

我完全想不到普羅瑟羅太太會卷入這種事。普羅瑟羅太太總是令人想起不容置疑的愷撒之妻——一個沉默寡言的女人,沒有人相信她會有深沉的感情。

沉思至此,敲書房落地窗的聲音喚醒了我。我起身走到窗前。站在外面的是普羅瑟羅太太。我打開落地窗,她不等我邀請便走了進來。她氣喘籲籲地穿過房間,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她。我所知道的那個安靜的、沉默寡言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呼吸急促、不顧一切的女人。我第一次意識到安妮·普羅瑟羅是個美人。

她一頭褐發、面容蒼白,深深的眼窩裏有一雙灰色的眼睛。她此刻面色緋紅,胸脯上下起伏,仿佛一尊復活的雕像。我眨著眼睛看她變形。

“我想,還是來一下比較好。”她說,“你……你剛才看見……”

我低下頭。

她平靜地說:“我們是相愛的……”

即使心情煩亂不安,她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是女人在看到美好奇妙之物時才會有的微笑。

我依舊一言不發。她立即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