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小豬一無所有(第2/6頁)

波洛說:“我們先不談卡拉·勒馬錢特,也就是小卡拉·克雷爾的事了,不過關於她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如果說有誰能解釋清楚的話,我想也就是你了。”

“什麽事?”

她的語氣充滿探詢卻又不置可否。

“有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我一直沒能想明白,就是每當我提起這個孩子,總感覺她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我一提起她,所見到的反應都是顯得有些意外,仿佛每個和我說話的人都完全忘記了還有這個孩子存在似的。威廉姆斯小姐,這無疑是不太合乎情理的吧?在這種情況下,孩子總要扮演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倒不是說她自身有多麽舉足輕重,但她會成為一個關鍵點。埃米亞斯·克雷爾可以有各種理由拋棄或者不拋棄他的妻子,但通常在婚姻的破裂中孩子都會成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可是在這件事中,孩子似乎變得無關緊要了。這在我看來非常奇怪。”

威廉姆斯小姐立即說道:“波洛先生,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你說得很對。這也是我剛才要那麽說的部分原因——把卡拉送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環境中去,從某些方面來說可能對她有好處。否則的話,你知道,當她長大一些以後,也許就會因為家庭生活中缺少某些東西而感到痛苦。”

她身體前傾,慢條斯理又小心謹慎地說道:“當然了,在我工作的過程中,見過了太多太多父母和孩子方面的問題。很多孩子,或者應該說絕大多數孩子,都遭受了他們父母的過度關注。父母給了他們太多的愛,太多的照顧。這種呵護會讓孩子覺得不自在,從而試圖獲得解脫,逃離父母的監管。對於獨生子女來說尤其如此,母親們在這裏面的罪過首當其沖。而這種情況給婚姻帶來的結果也常常是不幸的。做丈夫的不喜歡退居其次,於是就去別的地方尋求慰藉,更確切地說就是尋找一些恭維和關注,這樣一來遲早會走到離婚這一步。我確信,對於孩子來說最好是父母雙方都應該做到——我把它叫作合理的忽視。這種情況在子女眾多而經濟拮據的家庭中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這些孩子被忽視,是因為他們的母親實在沒有時間陪著他們。他們很清楚她是愛他們的,只是並不用擔心這種愛會有太多的表現。

“不過也存在另一種情況。我們確實偶爾會發現一些夫妻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方身上,眼中只有彼此,以至於婚姻的結晶——孩子——對他們來說幾乎都顯得那麽不真實。在那種情況下,我想孩子會產生厭惡的情緒,覺得自己的愛被剝奪了,覺得受到了冷落。你要明白我現在說的並不是單純的忽視。舉個例子來說,克雷爾太太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模範媽媽,總是會關心卡拉的幸福和健康——在適當的時候陪她玩兒,總是那麽親切,那麽快活。但盡管如此,克雷爾太太其實還是全身心都撲在她丈夫身上的。你可以說,她活著的意義就在於他,她活著就是為了他。”威廉姆斯小姐停頓片刻,又繼續平靜地說道,“我想,這也就是她最終那麽做的合理解釋吧。”

赫爾克裏·波洛說:“你是說他們之間不像是夫妻,而更像是情人嗎?”

威廉姆斯小姐微微一皺眉頭,表達了對這個她不太習慣的措辭的厭惡之情,說道:“你當然可以這麽理解。”

“他愛她也像她對他一樣嗎?”

“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但是當然啦,他是個男人。”

威廉姆斯小姐想方設法地給最後這兩個字賦予了十足的維多利亞時代的意義。

“男人——”威廉姆斯小姐欲言又止。

威廉姆斯小姐說“男人”的口氣,就像一個富有的財主說“布爾什維克”——或者一個誠摯的共產主義者說“資本家”——或者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說“蟑螂”一樣。

從她多年獨身,又身為家庭女教師的生活中,已經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女權主義思想。凡是聽過她講話的人都不會懷疑,對於威廉姆斯小姐來說,男人就是敵人!

波洛說:“你對男人頗有微詞啊?”

她冷冷地回答道:“男人已經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我希望不要總是這樣。”

赫爾克裏·波洛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他可以輕易地設想出威廉姆斯小姐有板有眼地把自己牢牢鎖在鐵欄杆上,以她堅忍的耐力進行絕食鬥爭的場景。於是他不再泛泛而談,而是有針對性地問道:“你不喜歡埃米亞斯·克雷爾嗎?”

“我當然不喜歡克雷爾先生。我也不贊同他的做法。如果我是他妻子,我早就離開他了。有些事情是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的。”

“但是克雷爾太太卻容忍了,對嗎?”

“沒錯。”

“你覺得她這樣做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