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5頁)

“似乎每個人都這麽說,”蘇珊說。“我並不怎麽了解她。”

“沒錯,沒錯。因為家人不喜歡她的寶貝皮埃爾,於是她跟家人斷絕往來。她向來不是個漂亮的女孩——但具有某種特質。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你永遠猜不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麽,而且你永遠都沒辦法判斷她那種天真無邪是天生的還是故意裝出來的。她總能逗得我們開懷大笑,永遠是個孩子——我們一直都這麽看她。而且我最後一次來看她時——皮埃爾死後,我時不時來看看她——很訝異她的一舉一動還是像個小孩子。”

蘇珊遞給格思裏先生一支香煙,但這位老紳士搖了搖頭。

“不,謝謝你,親愛的。我不抽煙。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麽來這兒,老實告訴你,我有些良心不安。幾周前我答應科拉來看她,我通常一年拜訪她一次,但她最近喜歡在本地的拍賣場買畫,讓我先看看其中的幾幅。我的職業是藝術評論家,你知道。當然了,科拉買的大部分畫都是些劣質的塗鴉,但總的來看,倒也不是一項太壞的投資。這些鄉下拍賣場裏的畫一般一文不值,畫框都比鑲在裏面的畫值錢。當然任何一場重要的拍賣會都會有行家在場,你不可能買到傑作。但就在幾天前,克伊普的一幅小畫在一個農莊拍賣會上被人以幾英鎊的價格買入。這幅畫的來歷很有意思——一家人把它送給了一位在他們家盡職服務了好幾年的老護士,他們當然不知道它的價值,這位老護士把它送給了一個農夫的侄子,他很喜歡畫中的那匹馬,但嫌它太臟!沒錯,沒錯,這種事有時候的確會發生,而科拉對自己看畫的眼光很有信心。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眼光,於是請我來看一幅她去年買的倫布蘭特的作品。倫布蘭特!那甚至算不上一幅好的仿作!不過她也買到過一幅巴爾托盧奇的版畫——可惜受潮了。我幫她賣了三十鎊,這筆買賣顯然是鼓舞了她。她寫信給我,盛贊自己在某個拍賣場買到的一幅意大利文藝復興前的作品,我答應她過來看看。”

“我想,應該就在那邊,”蘇珊指了指他身後的墻,說道。

格思裏先生站起來,戴上一副眼鏡,走過去觀察那幅畫。

“可憐的科拉。”他最終說。

“還有很多呢。”蘇珊告訴他。

格思裏先生隨意地巡視蘭斯科內特夫人的藝術珍藏,有時發出嘖嘖聲,有時嘆氣。最後,他取下眼鏡。

“灰塵,”他說,“是個神奇的東西,班克斯夫人!它可以為這些糟糕透頂的仿制畫上蒙上一層古樸優雅的浪漫氣息,恐怕她買到那幅巴爾托盧奇的版畫純屬僥幸。可憐的科拉。不過這為她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樂趣,我很慶幸自己沒有揭穿她的幻想。”

“餐廳裏還有一些畫,”蘇珊說,“不過我想都是她丈夫的作品。”

格裏斯先生略微有些發抖,舉起手來使勁兒搖。

“別強迫我再看一遍那些東西了。那實在不是我們這種階層的人能欣賞的東西!我一直盡力不傷害科拉的感情。一個一心一意的妻子——忠心耿耿。好了,親愛的班克斯夫人,我不應該再占用你更多時間了。”

“哦,留下來喝茶吧,我想很快就準備好了。”

“你真是太熱情了。”格思裏先生立刻坐回原位。

“我去看看。”

廚房裏,吉爾克裏斯特小姐剛把最後一批司康餅從烤箱裏端出來。茶具已經準備好了,燒水壺的蓋子被蒸汽輕輕地頂起。

“有一位格思裏先生來了,我請他留下來喝茶。”

“格思裏先生?哦,沒錯,蘭斯科內特夫人的好朋友,是個有名的藝術評論家。真巧,我烤了很多司康餅,還有些自制的草莓醬,又做了些小蛋糕。我來泡茶——茶壺已經溫過了。哦,讓我來,班克斯夫人,別端那麽重的東西。我來拿就好了。”

蘇珊還是端起茶盤,走進客廳,吉爾克裏斯特小姐拿著燒水壺和茶壺跟在後面。和格思裏先生打了個招呼後,三人坐下來,開始享用茶點。

“熱司康,真是太好了,”格思裏先生說,“還有這麽可口的果醬!時下能買到的那種貨色可真沒辦法和這相比。”

聽了這話,吉爾克裏斯特小姐臉紅了,非常高興。小蛋糕非常美味,司康餅也是。“垂柳屋”的靈魂在這個下午茶聚會中重現了。此時,很顯然,吉爾克裏斯特小姐非常享受這一切。

“好了,謝謝你,或許我還吃得下,”格思裏先生接過吉爾克裏斯特小姐遞上的最後一塊蛋糕,“雖然我真的有些慚愧——在可憐的科拉被殘酷謀殺的地方享用茶點。”

吉爾克裏斯特小姐的反應出人意料,她用維多利亞式的態度說:

“哦,如果蘭斯科內特夫人還在,她也會希望你喝杯好茶,吃些點心。你要保持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