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沒有人是萬能的,但是人是可以無限趨近於萬能的。所謂的神都是人們捏造出來的,其實人世間最強悍的力量只能來自人本身。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天賦與潛力,絕大多數人都是自負到可憐、可悲的地步。

眼見為實,這就是愚蠢的人眼中的真理,多麽荒謬!蠢貨們寧可相信自己虛無多變的感情,相信自己視域有限的眼睛,也不願意相信最簡單的直覺判斷。他們拘泥於所謂的證據,終其一生在尋找各種證據。活著的證據、存在的證據、感情的證據、成功的證據,等等。能夠被發現的證據就一定是真實的嗎?我想給他們上一課,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渺小,讓他們明白抗拒龐大的力量是多麽不自量力。

1

中午丁海琳到了食堂,沒什麽胃口,點了一份白菜燉豆腐、一份辣炒土豆絲和一兩米飯。她端著鐵盤子,找了個張沒人的小桌,獨自坐下。吃了一塊豆腐,淡得沒有滋味,又夾了幾根土豆絲,鹹得難以下咽,丁海琳用筷子扒拉著那團米飯,心亂如麻。

如果說劉三死亡現場和清朗別墅地下室裏的指紋是有人嫁禍給盛大雷的,那宋威死的那個時間段,盛大雷是獨自從二爺山打車離開的,又怎麽解釋呢?

法醫鑒定宋威的死亡時間不夠精準,在那個時間範圍內盛大雷確實在二爺山公園。那麽晚了,他待在那裏做什麽?

剛從青島回來就獨自在公園裏待一個晚上,從常理上講不通。

盛大雷雖然有時候會鬧情緒,但是他的眼神裏沒有邪惡的東西,丁海琳原本是非常確定的。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騙不了人。但是,城府深的人原本就可以在他人面前扮演成自己想扮演成的樣子。他會這麽陰險?

丁海琳努力回憶這兩周多來與盛大雷的密切接觸,絲毫感覺不到他的狡詐。他的直覺很靈,像孩子那樣靈敏,他並不復雜,有些時候簡單得像個大男孩。丁海琳記得兩個人一起看電影、一起喝酒。

他的痛苦、他的善良,根本不可能是偽裝的。她用力地搖搖頭,下意識地把筷子上粘的幾個米粒送到嘴裏,味同嚼蠟。

“怎麽,還在替盛大雷鳴不平?”一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丁海琳擡頭,看到老劉端著不銹鋼盤子坐在自己對面。他打的居然也是一份白菜燉豆腐和一份炒土豆絲。

丁海琳點點頭,放下筷子,問道:“您開完會了?”

老劉點點頭,小聲道:“吳新年已經向北京那邊報告了現在的情況……”

北京做出了什麽決定一點兒都不難預料,但是丁海琳依然覺得好像自己被宣判了死刑。她想起在青島的搏擊館看到盛大雷挨揍時的表情,一副認命的樣子,自暴自棄。

“他很不容易,比我年輕的時候不容易多了。”老劉埋頭吃飯,迸出一句話。

丁海琳知道老劉談論的是盛大雷,他咽下一口米飯,嘮家常一樣地說:“我剛從軍隊轉業幹公安的時候,社會很簡單。有一晚就我一個人在隊裏,有群眾報警說一群黑社會在他們家胡同裏火並。”

“我一個人別著槍,騎著自行車就去了。到了現場,他們還在打,十一個半大小子,都拿著大砍刀,有三個人已經躺在血泊裏了。”老劉夾了一筷子土豆絲送進嘴裏,邊咀嚼邊說,“來了兩個民兵,我讓他們倆送傷者去醫院。我自己掏出槍,命令剩下的八個人跟著我自行車走。”

丁海琳難以置信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問道:“他們就乖乖地跟著你走?”

“對!八個人老老實實地跟著我的自行車,回到了市局。那時候的人簡單,沒什麽復雜的案件,就是那些所謂的犯罪分子見了警察也老老實實的!”老劉的口氣中流露出對過去那個時代的懷念。

“那時候也沒什麽級別概念,就是為人民服務。什麽公安部、公安廳、市局、科所隊,沒那麽多的官大一級壓死人。”老劉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安靜地扒拉著盤子裏的飯菜。

“東西啥時候丟的都不知道,博物館的安保系統夠可以啊!”

“這下急了!想起我們來了!上次讓他們協助咱們調查時,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德行!”

鄰桌兩個文保大隊女警的對話引起了老劉和丁海琳的注意。

“哪個博物館丟東西了啊?”老劉側臉問道。

“劉隊,就那個薩滿博物館!”其中一個年紀偏大的女警認識老劉。

“丟了什麽東西啊?”丁海琳問道。

另外一個年紀偏小的女警看了丁海琳一眼,朝著老劉道:“丟了點兒什麽薩滿的東西,金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