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名字——藤田組偽鈔事件 - 9 -

由原來的典獄長辦公室改造成的第二展示室內,三人已經結束了午餐,身穿藏青色風衣的女性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給每人的茶杯裏續上熱騰騰的新茶水。窗外的天色又轉暗下來,室內墻上掛著的第一代典獄長月形潔的肖像畫也頓時變得昏暗起來。

“因川路大警視之死和安藤中警視的懲戒革職,警視廳內川路的直系人馬幾乎全部被清掃一空,我估計後來的警視廳大概是秉承了伊藤內務卿的指示,很快就開始著手物色作為假鈔案真正犯人的人選,當時的警視廳豢養了許多密探,熊坂長庵應該就是被這張密探網網住的。”安田說。

“什麽理由呢?”伊田嘴裏發著聲音啜了口茶,隨後慢悠悠地問道。

安田回答:“長庵先生喜歡到處浪跡,在村子裏待不住……”

“不錯,我也調查過,明治九年一直到明治十年,整整一年,長庵先生從中津村跑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不過安田先生,長庵先生不過是喜歡旅行而已,並且外出旅行期間到各處參觀遊覽,提煉繪畫主題,就是這麽回事嘛。”

伊田一字一句說完之後,安田繼續說道:“可是,這也是他被警視廳盯上的理由之一,就因為這樣的經歷,才能說他在外面學習了偽造國幣所必需的銅版雕刻技術,並且明治十年還向勸業博覽會提交了自己的銅版畫作作為展出作品。事實卻是,長庵在什麽地方,向誰學習過銅版畫雕刻技術,在審判記錄裏一個字都看不到,說他向勸業博覽會提出作品也沒有任何證據。換句話說,他僅僅以一個‘畫工’的身份就偽造了國幣。這是川路大警視之後繼任的人幹出來的。”

“川路利良之後的大警視是誰?”伊田問。

“是大山巖。”

“哦,是薩摩藩閥的人啊。既然那樣,照著川路的調查路子繼續追查下去……”

“可是,您看他日俄戰爭期間擔任滿洲軍司令官時的表現就明白了,大山是個做事缺少條理、不得要領的人,簡單說就是腦子愚笨,不像川路那樣精明,而且與長州藩閥間的對抗意識也不那麽強烈,所以我猜想,大山大警視與伊藤、山縣以及井上等長州藩閥的頭面人物達成了妥協。”

“那大山之後是誰?”

“您等一等,我翻翻筆記看一下。”安田說著從提包裏取出一個筆記本,“是樺山資紀,後來的海軍大將、海軍大臣,也是薩摩藩出身。從他那時候起,改叫警視總監了。”

“再後面呢?”

“第四任警視總監是大迫貞清,後來當過鹿兒島縣知事、錦雞間祇侯,薩摩藩出身……第五任是三島通庸,後來擔任福島縣知事的時候大搞道路建設,他鎮壓河野廣中等人的民權運動那是盡人皆知的了,他也是薩摩藩出身……第六任是折田平內,後來當上貴族院的議員,薩摩人……第七任田中光顯,此人雖是土佐出身但屬於親長州藩閥的……第八任園田安賢,薩摩出身;第九任山田為暄,薩摩出身;第十任是園田安賢再任;第十一任是西山志澄,土佐出身;第十二任是大浦兼武,後來大正四年第二次大隈內閣的時候,他作為內務相因強力幹涉總選舉而惡名遠揚;第十三任安樂兼道,第十四任又是大浦再任,第十五任安立綱之,他們都是薩摩出身。”

“嚯嚯,這麽說大警視、警視總監幾乎全都被薩摩藩閥的人占據了?”

“這是西鄉隆盛參議將薩摩藩的士族都安插進了軍隊和警視廳的緣故,從那時候起就是這樣的格局了。不過從第三任樺山資紀開始,基本上都和長州藩閥妥協了,甚至有的還充當其爪牙呢。所以對‘藤田組偽鈔事件’的調查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過。”

“真是不可思議啊!”伊田校長滿腔憤慨,“聽您的這番介紹,敢於和井上、山縣、伊藤等長州集團的陰謀做鬥爭的,只有川路大警視一個人!可惜啊,他死得太早了,假如他能長壽的話,藤田組的違法經營事件一定能夠大白於天下,長州集團也會受到重創。更重要的是,熊坂長庵先生也不會蒙受偽造國幣這種冤屈了啊。”

“是啊,長庵先生真的是不幸得很哪!”

“您對警視廳的事情非常清楚啊!”

“哪裏哪裏,我剛才說的歷任大警視呀、警視總監呀這些人名,都是從《警視廳史》這本書中看來的……對了,說到《警視廳史》這本書,它裏面對‘藤田組偽鈔事件’有簡單介紹,概括來說,它的結論就是,熊坂長庵被捕的時候,因為他的名字和戲曲裏的熊坂長範太相像了,所以世人都認為這個所謂的真犯人實在有點牽強,而這個疑竇始終沒有被解開。”

“可不是嘛,人人都這麽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