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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收拾完畢後,眾人一並前往四樓鞠子的房間,確認了屍體消失的情況。

“真的不見了。就連地板上的血跡都被擦得幹幹凈凈。”文太小聲說道,“我沒說謊吧?”

“別用這種得意揚揚的語氣好嗎!”

“我才沒有得意揚揚呢!”

接著眾人又下了樓梯,朝休息室走去——不是誰提出的建議,而是大家自然的行動。現在一定沒人想一個人待著。

跟昨天比起來,此時像是一群陌生人待在休息室裏。彼此保持一定的距離坐著。

“嗯……一個晚上過去了,鞠子的屍體消失了,丸茂被人殺害了——這其中應該有某種因果關系吧。”我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

恭子立刻回應道:“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吧?”

“那到底是什麽因果關系呢?”

“要是知道的話就不用想得這麽辛苦了!”

“的確是這樣啊。”

我很清楚,現在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接連發生了兩起事件,沒人能夠保持冷靜。下一個被害的也許就是自己了。

“話說,這雨究竟要下到什麽時候啊。”我稍微換了個話題,“到底什麽時候能停下來啊。台風天雖說會有暴雨,但大多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吧。”

“這個大雨跟台風沒關系哦。”文太露出一副什麽都知道的表情回答道。

“嗯?真的嗎?”

“最近的這些異常天氣,都是偏西風蛇行的緣故。偏西風蛇行導致西伯利亞附近的冷空氣南下,與地面附近的暖氣流發生碰撞,使得氣流上升。再加上從南方來的潮濕氣流流入,積亂雲堆積,於是產生連日暴雨。雖然確實也有台風,但這次暴雨的主要原因還是偏西風蛇行。”

“哦……你什麽時候成天氣預報播報員了?”

文太沒有回應。是生氣了嗎?

我正在思考,文太卻一臉毫不在意地向我提問。

“那個,小平,我很早以前就很想問你了。”

這家夥和小珠一樣,都是我行我素的家夥。

“怎麽了?”

“你真的是平家的後裔嗎?”

我點點頭。

“從小就是這麽被教育的。”

“但是平家人不是在壇之浦之戰全部戰死了嗎?”

我不禁笑出聲。

“那時候被滅族的,僅僅是平清盛一系的人。平家分支那麽復雜,都在一場戰鬥中被全部滅絕,這你能信嗎?不過因為還有因地名取的[1],全日本都有姓平的人,所以如果你讓我證明我真的是平家的後裔,我沒辦法給出證據。”

“你老家沒有家譜嗎?”

“當然有了。根據家譜,最早的一代祖先生活在九世紀,後來十二世紀時從本家分化出來了。”

“什麽呀,這不就是假的後代嘛!”

“反正老爸和爺爺一直說我們是平家的後代,但我一點也不相信。家譜這種東西,明治時代收錢造假的商人到處都是。”

“哦,還有一個一直想問你的事。你的名字究竟是念‘平三郎’,還是念‘平之三郎’呀?”

我再次笑出聲。

“‘平三郎’就行了。”

“可是,平清盛不是念‘平之清盛’(Tairanokyomori),平將門不是念‘平之將門’(Tairanomasakado)嗎?這裏的‘之’(no)到底是什麽意思?”

“平清盛和平將門的‘平’是本姓,所以後面要加上‘之’。而我的‘平’,放在現在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姓氏而已。”

“嗯?本姓和普通姓氏不是一個概念嗎?”文太歪著頭問。

“本姓是天皇賜予整個家族的姓氏。但是隨著一族子孫變多,隨之出現了分支,為了區別,就把所住的地方或官職加在姓氏當中。比方說,現在住在栃木縣足利莊的源氏會自稱‘足利氏’。但因為本姓是源,所以足利義滿[2]在簽署正式文書的時候還是會簽上‘源’這個本姓。德川家康不讀作‘德川之家康’也是一樣的原因,德川只是姓氏。他的全名是德川二郎三郎源朝臣家康——德川是姓,二郎三郎是通用名,源是本姓,朝臣則是古代豪族稱號,家康是名諱。他原本的姓氏是松平,後來因買下與源氏嫡系相近的新田家的‘得川’,才更名為德川。但他在接受征夷大將軍的官位時,自報家門用的還是本姓‘源’。”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念本姓的時候要加上‘之’,普通的名字就什麽都不加。是這樣吧?但是,如果你是真正的平家後裔的話,你的‘平’不也是本姓嗎?為什麽不念‘平之三郎’(tairanosaburo)呢?”

“因為現在已經沒人使用本姓了啊,就直接叫源平了。藤原、菅原、橘這些自古就有的姓氏,現在也還有人在用。不過自明治八年頒布《必稱姓名義務》法令後,這些本姓就全都轉為普通姓氏使用了。當然,那時也有一些人,擅自將一些大有來頭的姓氏加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反正啊,我的‘平’,現在只是單純的姓氏。雖然可能我的本姓就是‘平’,但也已經不使用了。順便一提,豐臣秀吉的‘豐臣’,就是天皇賜予的本姓,所以‘豐臣之秀吉’是正確的讀法。在被天皇賜姓之前,他原本的姓氏是羽柴,所以說他不是改姓叫‘豐臣’,而是被賜了姓。他在報本姓的時候就是‘豐臣之秀吉’,報自己姓氏的時候就是‘羽柴秀吉’,兩者都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