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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您的狗吧?”

內海坐在聊天室的一角,膝蓋上抱著一團黑色,問道。

被提問的對象是坐在斜對面座位上的一位年輕的金發女子,身材嬌小,皮膚白皙,淡藍色的眼眸讓人聯想起北國的天空。她的臂彎裏抱著一個小孩。

根據乘客名單,她的名字是辛西婭·格萊恩。手中抱著的,是兩歲的女兒艾瑪。

內海記在腦中的朱鷺丸乘客名單的備注欄裏,還記著一條信息。

膝蓋上的那團黑色伸展起來,內海的面頰上傳來一陣溫熱。

“不可以,弗拉叠。坐好!”

手指抵在鼻尖上下了指示,全身黑毛的小獵犬立刻跳到地板上,伏低身體,乖乖地坐在腳下不動了。

弗拉叠(小獵犬,黑色)

乘客要帶上船的寵物全部都需要登記。高十英寸、重十七磅的小型犬。這個在意大利語中表示“修道士”的奇怪名字,是把它那全身的黑毛比作修道士的鬥篷而命名的吧。

內海從口袋裏取出手帕擦了擦臉,再次轉向辛西婭。

“關於這個,能請您給我解釋一下嗎?”

看到內海遞過來的東西,辛西婭的眼睛瞪大了。手帕下面變戲法一般冒出來的是一張照片。之前抱起弗拉叠、讓它舔舐自己臉頰的時候,內海從小狗的項圈裏抽出了對折放在裏面的照片。

照片上,兩個男人友好地並肩而立。

穿一身合襯的白色水手服、個子高高相貌英俊的年輕男人不知道是誰。但,和他並肩的展露著笑顏的五十歲上下的男人是——

路易斯·麥克勞德。

在這艘船上被毒死的英國秘密諜報機關的間諜。

是在整形改變了面容之前拍的照片,可是耳朵的形狀清晰地拍了下來。要確定相同之處並不是太有難度。

“能讓我看下您的手嗎?”

對於內海的請求,辛西婭猶豫了一瞬。最終放棄般地搖搖頭,如同允許騎士親吻的貴婦人那樣,向內海伸出了左手。

“失禮了。”內海碰到辛西婭的手,將手心翻過來。

確認她的指尖。

辛西婭的五指纖細,指尖上都塗了像是透明指甲油的東西。這樣一來就算碰到了杯子,也只會留下碰觸的痕跡,但不會沾上指紋。可是——

諷刺的是,正是這為了不留下指紋而花工夫的五根手指,成了間接證明她就是兇手的證據。那個時候待在一等艙甲板上的人裏,除了用指甲油塗覆在指紋上的她以外,再沒有其他人能碰到杯子而不留下指紋。

——不出所料……嗎?

不知怎麽,對於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這件事,內海反而感覺到了沮喪。

產生疑念,是在甲板上聽到她的聲音的那個瞬間。

根據英國方面的要求,一等艙的乘客全部被集中在甲板上。在客人自願接受的對隨身物品進行檢查的過程中,聽到了原大副向某個人說話的聲音。接著,是應答的女聲。

那個聲音,內海是有印象的。

在德國的U型潛艇——其實是抹香鯨——黑黝黝的影子出現在海面上的時候,包括內海在內,幾乎所有的一等艙乘客都聚集到了甲板上,屏息注視著開始朝向朱鷺丸筆直進發的黑影。從舊金山港一出航就遭遇了嚴重的暴風雨,乘客們大多一直都悶在房間裏。一等艙的乘客全員露臉,那時大概是第一次吧。

“不行!停!……別過來!”

高亢尖銳的,響徹了甲板的女聲。

使得內海飛奔過去查看究竟的那聲驚叫的主人,就是辛西婭·格萊恩。

誰都以為那是看到沿著海面襲來的U型潛艇而發出的驚叫。可是,如果她那句話是朝著別的對象而發的呢……

內海的目光投向蹲坐在腳下的弗拉叠。

它輕輕地搖著尾巴,黑黑的圓溜溜的眼睛向上望著自己。

“不行!停!……別過來!”

那些話是對著從暗處跳出來準備跑來身邊的弗拉叠做出的指示。

騷亂過後,辛西婭簡直好像大白天見了鬼一樣地蒼白著臉,看上去馬上就要昏倒。原大副上前跟她說話,接過了小孩,然後攬著她的肩膀送她回了房間。

曾經親歷過U型潛艇襲擊的人的情景閃回。

當時,內海是這麽以為的。可是,由於麥克勞德的被毒殺,這件事產生了其他的可能性。

即——會不會是她在朱鷺丸的甲板上發現了自己想要殺掉的對象,麥克勞德,所以才會激動到那種程度?

在找到了登記在乘客名冊上那個奇妙的吻合點的瞬間,內海確信了。

“三個頭”和“黑色的狗”。

辛西婭,正是麥克勞德所恐懼的殺手“刻耳柏洛斯”。她看穿了麥克勞德完美的喬裝,殺死了他。但是——

內海皺起眉。

不能理解。

坐在眼前的年輕女子,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職業間諜。她究竟為什麽要追蹤英國秘密諜報機關的密碼專家麥克勞德,然後一定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