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張畫像

按照常理,她知道自己做出完全不同的特征描述後,對於畫像的截然不同雖然會驚訝,但是也不至於特別驚訝。而且,驚訝的微表情,其實在面部反映出來時,往往只有一秒鐘的嘴巴微微張大、眼睛瞪大、眉毛上揚之類的表現。超過一秒,就是偽裝了。

張弛並沒有在規定期限前給顧志昌一個明確的答復,他的理由是:這是個重大決定,換部門事小,但是自己的特長到底是不是能夠有用武之地,還需要時間的檢驗。他希望多接幾個任務後,雙方再做決定,這樣也是對顧志昌力薦的負責。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地成熟穩重,顧志昌笑呵呵地答應了,心裏說果然沒看錯這個孩子。從警幾十年來,他早就磨煉出了看人的銳眼,大智若愚的人見了不少,像張弛這樣嬉皮風格加上工匠精神的人卻不多見。

張弛沒想到,執著的顧志昌那麽快就給他又派了任務。一大早,看到陳庭杵在自己的辦公室,張弛就乖乖跟著他走了:“這樣下去,政治處非把我除名不可。你也知道,這兒編制少,一向是喜歡從各科室借人用的。借了不還,科室領導雖然叫苦不叠,倒也是求之不得,多個自己人在核心部門。你們倒好,反過來操作,這不是把我頂在杠頭上嗎?”

陳庭嘿嘿一笑:“真要是這樣,你小子無路可走,也就只有來我們這兒了,正好順了老大的意思。”

顧志昌正指著黑板上的人物關系做講解,看到他們倆,招呼他們坐在前排。

案件發生在本市一家高档養老院,每個公寓都是獨立門洞進出。報案的是住家護工曾某,她稱案發當天也就是周六晚上,在老人的子女探望完離開後,就開始給老人打水擦身,這是每天的例行工作。大約七八點的樣子,有人敲門,說是維修熱水器。她想養老院的維修師傅有時會在這個時間來進行維護,大概是老人的子女反映了水不夠熱的問題,於是就開門迎他進來。

誰知道這人一進門就趁自己轉身擦手的那一會兒工夫,一拳把自己打暈了。等她醒來,放在老人床頭櫃上的一沓鈔票不見了,大約有九萬塊,是老人半年的養老院的住宿和夥食費用,還有她自己一個月的工錢。曾某的解釋是:因為老人的子女工作比較忙,難以規律地來探望老人,更無法在養老院財務人員的工作時間來交款,曾某已經照顧老人五六年了,老人的子女一向都是請她代繳費用的。

“現在的難點集中在案發確切時間不明,而且現場除了曾某,沒有其他目擊證人。因為恰逢雨天,犯罪嫌疑人穿著雨衣,在監控錄像中捕捉不到真實的體態和面部特征。小區當班保安稱進出的人比較多,在雨天時打扮都差不多,沒什麽深刻印象。”

“老人沒有受傷嗎?她應該也能看到犯罪嫌疑人。”陳庭問。

“所幸老人反應遲鈍,沒有叫喊,對方的主要目標是財物,所以只是拿走了錢,並沒加害老人。老人是老年癡呆症患者,看到了嫌犯,但是前言不搭後語。”

“所以,現在唯一近距離看到犯罪嫌疑人長相的只有曾某。”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弛說:“顧師傅,能不能讓我和這個曾某聊一聊?”

張弛話音剛落,組裏的其他組員就小聲嘀咕起來,氣氛瞬間有點微妙。張弛馬上意識到了主動請纓有點越俎代庖的意思,話卻收不回來了,只能靜靜地等著顧志昌吩咐。

“討論什麽?!有話放台面上講,不要私下議論。”看到顧志昌極為少見地板起了臉,眾人再不敢有任何非議。

“受害人和老人家屬的社會關系排查了沒有?軟進門還是硬進門,性質確定了沒有?同類案件篩查統計比對了沒有?案發地附近細致走訪了沒有?不管什麽分工,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誰做出了多大貢獻,我也都看在眼裏。行了,散了,都去忙吧。”

張弛在機關習慣了長篇累牘、一開半天的會議,如此雷厲風行的簡短會議倒是讓他有點不適應。顧志昌朝他點頭示意,收拾東西準備出門,他只得夾緊了事先準備好的畫夾緊隨其後。

走進養老院,院領導就把他們迎到了案發的公寓門前。曾某很快就來開門,看到穿著便服的兩個人,愣了愣,兩個人都出示了警官證,隨後進門。

顧志昌向護工曾某介紹了張弛的身份,就去做外圍走訪了。從警這麽多年來,即使現在已經升至警長,不說資歷和年齡,他讓眾人信服的一點就是:永遠活躍在一線,幹的活和其他偵查員一樣多。正因為如此,每次遇到什麽意見不統一的問題,大夥都會讓他拿主意。德高望重的顧志昌才是刑偵大隊裏的“無冕之王”。顧志昌在權力面前不說假話,在同志面前不說虛話,一把手都對他禮讓三分。大夥心裏都明白,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急功近利,越來越多的老人趕著在退休前實職虛職地晉升,無所不用其極,像顧志昌這樣不顧名利、提拔後人、實實在在的老同志不多了。他是大家的最後一道保護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