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遣積郁

每次站在永惠大廈門口時,張雨齊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如果爸爸還活著,看著公司熙熙攘攘進出的員工,內心得有多麽滿足啊。

即使在二十九樓,他也會不由自主地發呆,如果爸爸在,他會把辦公室放在三十樓呢還是二十九樓呢?肯定是三十樓,他需要與他的那些老哥們兒在一起。在張雨齊的記憶裏,爸爸似乎總是待在公司裏,他一個禮拜甚至一個月見不到爸爸是經常的事。當然,那個時候他也並不是很想見到他,爸爸愛訓斥,媽媽愛嘮叨,在家裏,他最想見的就是姑媽。

但姑媽住在郊外。她從國外回來不久就在長城腳下買了房子,那個房子張雨齊去過好多次,在一個山坳裏,有山有水還有長城,是她一個外國朋友改建的,朋友回國了,就把這個房子賣給了她。張雨齊談不上多喜歡那個房子,太安靜了,周圍都沒有人家。爸爸媽媽也不喜歡,覺得不夠安全。只有姑媽喜歡,她說她要貼近大自然,遠離塵囂。

自稱遠離塵囂的姑媽回國之後一直沒有上班。她愛上了旅遊,經常一出去好多天,回來時會給張雨齊帶些好吃的好玩的。張雨齊很羨慕姑媽既不用上學又不用上班的生活,她說:“我最煩與人打交道,要是將來必須要上班,我就去找個圖書館當個管理員,天天可以安安靜靜看書,那多好。”

現在,這個當年說喜歡安靜、討厭與人打交道的人正在她的辦公室裏,坐在高高的真皮靠背椅上,頤指氣使地對一群人訓著話。一撥剛垂頭喪氣地出來,另一撥又忐忑不安地湊上去。

“虛偽。”張雨齊從牙縫裏吐出這兩個字。

張雨齊總是習慣趴在辦公室自己的桌子上,在這裏,只要你側頭,就能看到姑媽趾高氣揚的身影。那種專橫跋扈的神情,哪裏還有絲毫過去的影子?每每看到這一幕,張雨齊內心裏都百感交集。

爸爸媽媽那麽辛苦攢下的家業,不分晝夜、嘔心瀝血,就這樣被姑媽輕而易舉地收獲、占有了。張雨齊雖然對財物不感興趣,但一想到這裏,還是禁不住一陣陣心寒。

“我一定要扒掉你虛偽的面紗,還爸媽以公平。”張雨齊只要看到姑媽的滿面春風,就在心底暗暗發誓。

倪可欣被張詠琳使喚地像個陀螺,每時每刻都不得空閑。張雨齊找了她好幾次,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就被電話打斷或者被叫走。看著她忙,張雨齊只能無奈地聳聳肩膀。

案子進展到現在,簡直是越發沒有頭緒了。局外人找不到,趙德秋說不動,王大力走不通,目擊證人的線索也斷了,下一步何去何從,張雨齊內心非常焦躁,甚至有些沮喪。

好不容易抓到倪可欣的空閑,想商量一下如何尋找突破口,結果,兩人還就王大力的事情吵了起來。倪可欣不僅不認為王大力會為了錢去參與制造車禍,甚至認為王大力開了那麽多年的出租車,怎麽可能會在駕駛中操作失當呢?但她又無法解釋為什麽張詠琳要安排付給王大力三十萬這回事。兩人聊著聊著就瞪起眼來。張雨齊覺得倪可欣偏袒王大力偏袒得有些莫名其妙,倪可欣覺得張雨齊鉆牛角尖鉆得不可理喻。

心情極為郁悶,張雨齊只好去喝酒,喝悶酒。

劉一璃下班來找他,他也沒理會,他不想說話,只想把自己灌醉,只有在酩酊大醉中才能忘掉眼前的紛擾,得一時的平靜。

張雨齊常去的喝酒的地方叫MIX。MIX是坐落在三裏屯的一家迪吧。

三裏屯的夜晚最不缺的就是喧囂浮躁和醉生夢死。

談情說愛、暢懷人生、增進感情最好去靜吧。柔和的燈光和藍調的音樂,讓人的格調都要高出幾分,繾綣的氛圍讓陌路人也會順眼幾分。而宣泄感情、麻醉痛苦、追尋一夜情則去迪吧更適合,閃爍的燈光和躁動的節奏,讓人的情感急需一個快速消費的出口,而最好的出口就是酒和女人。MIX最不缺的就是美酒和美女。

張雨齊是沖著酒去的。他經常去MIX這個喧囂的迪吧,點上一瓶酒,伴隨著音樂的轟鳴,在迷離的燈光裏看女人扭動的身體,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暫時遠離煩憂,才能遏止內心奔騰的焦躁。

昨晚他又夢到了父母。

父母出車禍後的那幾個月,他經常會夢到他們。那時候夢中的父母是日常的樣子,還會和以前一樣照顧他的起居,監督他的功課,雖然他醒來後也會淚流滿面,但更多的是對父母的思念。

去英國之後,這種夢就再也沒出現,他沒有失落,反倒有些慶幸,畢竟不用醒來後面對父母過世的事實,這讓他心裏感到輕松很多。他遲遲不願意回國,除了不願意接受父母的死亡之外,也是不願意再體會午夜夢回的刻骨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