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陛下的生辰又快到了,為了給陛下生辰送壽禮,大家算得上是挖空心思。很多人都覺得陛下富有四海,要討得她的歡心是很難的一件事。而甘州的長官當然也希望贈送給陛下一份特別的生辰壽禮,縱然甘州是西域重地,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有京官風光不是?而寶相寺的方丈問苦恰好給他解了燃眉之急,問苦對刺史大人說這《婆羅門曲》是一首佛曲,而且是天上的仙女聽得佛法後在佛前演奏歌舞的樂曲,引得佛祖都稱贊不已的樂曲,是非常吉祥的音樂。”

“不錯,我也聽過這樣的傳聞。”狄公點頭道,“但是實際上《婆羅門曲》為天竺舞曲,是從西域傳入我朝的,聽聞這舞曲在民間流傳的只是殘本,許多樂者趨之若鶩甚至出金懸賞,但是也難覓其蹤,確實是彌足珍貴。”

“是啊!”秦鳳歌微微露出了點兒憧憬的神色——他家中的長輩有好佛之人,自然也讓他耳濡目染。“而此次朝廷教坊集樂,寶相寺的方丈問苦就獻出了全本——更希望能由刺史呈到禦前。”

“那這寶相寺如何擁有這曲譜的?”

“據方丈問苦說,這是當年的玄奘法師收集整理後留在此處的,但是我私下覺得這也就是托了玄奘法師的名頭罷了。總而言之,來源這東西並不可考,但是陛下信佛,如能將此曲獻上,想來能博得她的歡心。”

聽到這句話,狄公點點頭,所謂吉兆或是那些帶有吉祥意味的東西都會得到上位者的歡心,自古以來,屢見不鮮,問苦和甘州刺史大概也想走這條投其所好的路。

“聽聞寶相寺找許多樂工看過,都大呼精妙不已,這裏的縣令也找縣裏的樂官看過,樂官連連說好。大家越加覺得這曲譜就是真品。而且方丈問苦也覺得,如果獻上此曲能夠為寺廟增光添彩,縱然不能如神都的白馬寺,也能在這西域之地赫赫揚名。”

“出家人也多了如此爭名逐利之心,卻是不該!”赫雲圖忍不住搖了搖頭,一臉的不贊同。

“也只能說他們修行不到家了,還脫不了這紅塵萬丈。”秦鳳歌嘆了口氣,“本來這對寶相寺來說是件好事,但是好事多磨,事情往往都容易節外生枝。”

“應該就是你提到的那個《天魔破殺曲》了。”狄公了然道。

“正是,有一個鐵勒九部,不知道是哪一部落的什麽旁支的頭領,名字叫什麽占巴丹的也拿出了另一支曲譜。”

幾個人對於秦鳳歌的形容有些無語——這就是你打聽來的?

秦鳳歌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他說寶相寺獻出的是假的,自己的才是真的,兩家便為各自手中的是否《婆羅門曲》的真跡爭論起來。”

“這倒是奇了,這舞曲的真假又如何分辨,它從未現世過,既無依據又無從考證,莫非是都演奏一遍看誰的好聽便是真?”沈聽松覺得這事情簡直無解,“兩支曲子都是梵曲,若不是這方面精通之人必然分辨不出,別說這裏不是天竺,就算有天竺人,又有誰能保證他一定聽過這兩首曲子並且分辨得出來呢?”

“是啊,這個糾紛讓人無解,尤其那占巴丹說寶相寺那支曲子是魔曲——名為《天魔破殺曲》,聽過之人都會陷入狂亂,而演奏之人也會死於非命,更將這件事推上了詭異的境地。”

“這說法倒也歹毒,不過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沈聽松聽後笑了起來,“切莫說這世間怎麽可能有這樣的曲子,那西域的族長又怎麽知道那是所謂《天魔破殺曲》?”

“就是因為有人和你一樣提出了這樣的疑問,所以寶相寺便去找人演奏,而在演奏了這曲子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什麽可怕的事情?”狄公表情嚴肅起來。

“演奏這曲子的樂師都莫名地死去了,聽說他們有十四個人——其中十個人是從張掖本地一個有名的舞團借來的,有四個是本寺的和尚。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死者就是寺廟的住持問難。”

“死了十五個人?”狄公真的吃驚了。十五條人命,放到哪裏都是大案。

“是,而且都是被焚燒致死。奇怪的是整個屋子裏並沒有任何縱火的跡象,而且他們每個人的手都被斬下來帶走了。而那些在一旁不省人事的僧侶有的人面色欣喜——就好像看到了什麽歡欣鼓舞的事情;還有的人面上驚恐萬分——如同看到了地獄深淵;據說醒來後還有瘋了的人。聽那些僧人描述,他們是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他們覺得自己的肉體存在於一片恍惚之間,似有所感卻又無從記憶。到了最後,民間都在傳說死去的那些樂師用這曲子引來了惡魔,然後被魔鬼殺死。佛門凈地,本應該是佛法無邊的地方,結果卻鬧出了這樣的事情,讓老百姓一下子就對寶相寺敬而遠之了,不,應該是畏懼厭惡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