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狄公面色陰沉。

他剛剛傳喚了幾個護院,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還多是外族人。不知道是真聽不懂大唐官話,還是假裝出來的,一個個如木偶一般,回答問題不是唯唯諾諾惜字如金,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沒人說出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都說自己在睡覺,因為家主身死而松懈,所以大夥兒喝了點酒,最後都睡過去了。至於倉庫裏放著什麽,他們的說辭和管事一樣,再問他們的身家來歷,這些人也都是搪塞過去,雖然都有身份憑據,但是看著他們,狄公的神情越來越冷。

沈聽松看了狄公的臉色,把他們都打發出去了。

“這些人看起來真是太可疑了,應該就是他們把倉庫搬空,連管事的都沒告知,現在在我們面前裝傻!”秦鳳歌憤憤地說。

“不,這裏確實沒有糧食。”狄公搖搖頭,“但也沒有管事所說的那些貨物。”

“為什麽?”秦鳳歌不解地問。

“因為這裏沒有貓。”狄公指了指一只完全不怕人、在墻角探頭探腦的老鼠。

“這裏沒有誘捕老鼠的餌食,也沒有貓,裏面卻放絲織品、地毯和皮毛,你們覺得這可能嗎?”

“對啊!”赫雲圖一拍手,“這些東西怕鼠蟲,但是這裏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可如果倉庫裏沒有那些東西,那這裏到底放過什麽?”

“鳳歌,你帶一個機靈的侍衛,沿著後山那條路悄悄走一走。”狄公低聲對秦鳳歌說,“後門那條道路被清掃過了,很可能就是為了掩蓋足跡,但是我不相信他們能把所有的痕跡都打掃幹凈……”

秦鳳歌點點頭,立刻帶人去了。

“大人,那管事的又湊過來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想打聽什麽還是和您說什麽。”沈聽松指了指不遠處,果然是那管事在探頭探腦。狄公剛剛故意將他趕走去詢問其他人,管事本就因為夏拉出事惶恐不已,想開口詢問具體情況的時候又被狄公趕走,可是他又不敢離開別院,將狄公等人留在這裏,一時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讓他過來,有什麽話就讓他趕快說!”狄公瞟了他一眼,覺得這把火燒得大概正是火候,過猶不及,便吩咐道。

管事的馬上就被帶到了狄公面前。

“回稟大人,就是小人突然想起一種說法,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您?”那管事的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此時他的臉色更差,鬢角都流下汗來,卻竟然不先為自己的老婆喊冤,而是說起了別院失竊的事情。

狄公乜斜了一眼,倒是很想回他一句不應該,但是卻還是要聽聽他說些什麽,所以點了點頭。

“小人聽說,一些方外之人有邪術,叫五鬼運財法。這倉庫裏面這麽多東西,怎麽可能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小人見識短淺,想來想去,也只有這種解釋了。”

聽了他這說法,沈聽松都笑了出來,都想直接喝問他是不是把大家當作三歲孩童了。

狄公倒是沒笑。

“那便說說你懷疑誰,你既然能說出這話,肯定是有個懷疑的人吧!”

“聽說城中有個木巫女,法力很是高強,這女人亦正亦邪,尋常人都不敢得罪,生怕被她詛咒。她是什麽修羅教的巫女,小人記得別院不遠處就有個修羅廟,誰知道是不是她做了什麽手腳!”

聽到這句話,狄公頗為意外,他竟然從這管事的嘴裏再一次聽到了木巫女的名字。不知為什麽,狄公突然有些憐憫起木巫女來,李家的人可是因為各種原因揪著她不放啊!

“不要再對本閣說這些無稽之談了!”狄公冷笑一聲,“倒是和我說說你自己家裏的問題。你不過一個尋常的管事,妻子身上卻有不少貴重的首飾,她招認說首飾都是你買給他的。本閣很好奇你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是靠盜竊主家庫房裏的貨物來的嗎?”

管家如聞晴天霹靂,臉色驟變。

“那賤人說首飾是小人買給她的?”

“是的。想也知道管事的家境是買不起那些首飾的,否則不會讓自己的妻子依然在外做工,可是她無論是頭上的發簪、頸上的項鏈還是手上的玉鐲都不是凡品。況且這還不是她全部的首飾,所以勞煩管事給本官一個你不是監守自盜、賊喊捉賊的理由!”

“夫人和老爺待我天高地厚之恩,小人怎麽可能監守自盜,愧對他們的信任?”管事咬牙說道,“是那賤人不賢,自己偷人,我常年在別院這邊,甚少歸家,所以她就在外面……我當年就不該娶了這個戀慕虛榮的女人!逢年過節,小人給她添首飾是有的,但是並無太過貴重的,那些貴重的,怕是她的那些奸夫……真是淫婦!”

說到此處,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似乎恨不得將夏拉食肉寢皮。

狄公卻不再和他談論這個問題了。“你姓康,你家主母也姓康,你是李夫人從家族帶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