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2/5頁)



  出獄時給他的那點錢已經花光,他到處流浪。流浪的另一個名字叫做墮落。在城市裏流浪的人象城市裏的野獸,在鄉村流浪的人象鄉村裏的野獸。他們是乞丐,人販子,江湖藝人,通緝犯,野雞,和無家可歸的人。他們靠什麽生存?沒有職業,或者說職業就是犯罪。

  高飛從城市走到鄉村,走著走著看見了一把刀,一把殺豬刀,這條青草叢生的小路通向集市。

  第二天黎明,有個趕集的老頭看見了一個孩子。孩子站在路中間,手裏拿著一把刀,紅紅的眼睛,牙齒冷的發抖,他赤著腳,穿著一件大人的襯衣。

  孩子說,“給我一口吃的。”

  他開始了第一次犯罪:搶劫。

  搶劫犯看著這個老頭。

  老頭看著這個孩子。

  風吹的路兩邊的玉米嘩啦啦的響。老頭說,“娃,你從哪來啊。”

  孩子說,“從監獄裏來。”

  “娃,你家住哪。”

  “監獄。”

  孩子不耐煩的說,“羅嗦,有吃的沒,籃子裏裝的什麽?”

  孩子手拿尖刀一步步逼近,老頭覺的恐怖極了,扔下籃子轉身就跑。

  籃子裏有個盛過洗衣粉的塑料袋,袋裏有些零錢。

  孩子拿起錢,聳了聳肩膀,向路邊的村莊裏走去。

  隔著一條長滿蘆葦的水溝,高飛看見一戶人家。小院寂靜,籬笆上開滿了牽牛花,一條吐著舌頭的狗拴在小棗樹上,狗的面前放著一個碗,碗裏有骨頭,骨頭上還有一點肉。

  他站在那裏,餓極了,他的面前是一條臭水溝,狗的面前是一個天堂。

  他敏捷的跳過水溝,翻過籬笆,到了院子裏。

  狗汪汪的叫起來。

  這戶人家有一個啞巴閨女,她聽不見狗叫,她梳頭時向窗外瞟了一眼,看見一個孩子坐在院裏,抓著骨頭,又啃又吞,眼睛不時的四處張望。

  啞巴閨女推開木窗,一陣嗚哩哇啦的怪叫,孩子嚇的驚慌而逃。

  高飛跑到集市上。集市上還很冷清,東邊有一排賣魚的水泥台子,西邊有一排賣肉的木案子,中間是一排雜物,依次是:一條舊麻袋,一塊石頭,一個破碗,一截樹枝,一段繩頭……這都代表著人,代表著小販占下的攤位。

  高飛從賣飯的那裏買了一碗魚湯,這魚湯的最大特點就是沒有魚。喝完以後,集市上熱鬧起來。賣雞的,賣肉的,賣青菜的吆喝起來,也有不吆喝的。

  忽然聽到三聲鞭響,一個耍猴的用磚渣在空地上畫了個圈,然後耍猴的拉著長秧喊道,“媽~~X,站~~~好。”一只小猴規規矩矩的立正,敬了個禮。上前圍觀的人鼓掌哄笑起來。小猴站了一會,累了,便坐在地上,耍猴的怒目而視,摸起鞭子,又罵了句關於猴子祖宗的臟話。

  小猴嚇的吱吱叫著轉圈亂跑。耍猴的說,“籲,刹住,”接著發出一串命令,小猴就在這命令之下表演了齊步走,臥倒,匍匐前進,中彈裝死,逗的觀眾哈哈大笑。最後耍猴的扔給小猴一頂破帽子,小猴便舉著向圍觀的人要錢,誰給的錢多,小猴便跪下磕頭。

  “收稅的來啦!”一個大蓋帽讓耍猴的交了十塊錢,開收據時,耍猴的說,“別開了,俺不要單子。”收稅的說,“吆喝,會辦事啊,那收你五塊吧。”

  收稅的走後,一條狗擠進來,它瞪著猴子,發出嗚嗚的威脅聲。猴子也不示弱,齜牙咧嘴,並做了幾個下流的手勢。

  看人打架是一種樂趣。“有人打架”的另一個意思是“我得看看”,看動物打架也是一種樂趣。

  有時打架不需要原因,彼此覺的對方不順眼就夠了。

  猴子贏了,它抓瞎了狗眼,人群為之歡呼。耍猴的打聲呼哨,猴子竄上了他的肩。

  就在耍猴的擠出人群的時候,高飛將手偷偷伸進了他的褡包。

  高飛坐在一堵土墻下氣喘籲籲。他從集市上一口氣跑到這裏,偷到的不是錢,而是一張剛剛從某個電線竿子上揭下來的通緝令:

  金炳山,外號山牙,男,55歲,身高1米70,山東範縣金台村人,因販毒被判刑,現在逃……

  拿過來,耍猴的突然站在高飛面前。

  高飛的手一哆嗦,“山牙!”

  耍猴的說,“是我。”

  高飛說,“我,我不識字,”說完他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