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煙消雲散(第3/8頁)



劉隊慌神了,他感到自己面對的是犯罪史上的一個奇才,沒有任何方式可以把他給揪出來!

麥濤同樣也慌神了。這是怎麽回事呢?疑問太多了,僅信手拈來的幾條便讓人捉摸不透:1.既然連路邊的車輛都被排查過了,那麽兇手一定認識邱麗萍。如果不認識的話,怎麽能順利帶走她呢?總不能說掏出個大垃圾袋,把她裝進去背走吧,這也太離譜了!

2.如果邱麗萍認識兇手,那麽就像賈珍珍認識兇手一樣,他們是如何認識的呢?住址相隔遙遠,學校不同,生活圈子不同,性格不同,一切的一切,兩個女孩都沒有交集,那她們怎樣認識了同一個兇手?

3.進行被害者對比的時候,麥濤也一籌莫展。現在除了被害人年紀都是十四五歲之外,再沒有什麽共同之處了。當然,反過來說是共同點太多了。西方國家紅頭發的、藍頭發的、褐色頭發的,各式各樣,什麽都有。中國不同,一水兒黑頭發黑眼珠,大家外觀上都差不多。說到穿著,邱麗萍失蹤的時候穿了一件藍格子的連衣裙,而賈珍珍穿了什麽,沒人知道,也很難產生對比。兩人的臉部輪廓、眼型、嘴巴,幾乎沒有一處相同,甚至連體形都不同,賈珍珍瘦些,邱麗萍略豐滿——兇手到底是根據什麽來選擇被害人的呢?當然了,又過了幾天,等到邱麗萍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麥濤可以加上一條共同點:她的屍體也是全身赤裸的……

這一次的棄屍地距離女孩家並不算遠,往南步行一刻鐘就到了。

屍體被發現時,距離女孩的失蹤日已有四天。偌大的一片廢棄住宅區,放眼望不到邊。

這一片地區號稱南城改造,拆得挺快,東邊半個房頂,西邊一面山墻的,滿目瘡痍。拆得快,蓋得可不快,於是亂草蓬蒿的一大片,成了野狗野貓的樂園。夜晚,貓兒求歡的叫聲和狗狗瘋狂的吠叫此起彼伏。可是一到了白天,什麽動靜都沒有了,一片靜謐。不過想想也知道,貓兒狗兒的大概沒幹好事,看看屍體的殘缺不全就知道了。天氣太熱,又過了好幾天,腐臭的味道隔幾百米都能聞到。附近還未搬走的居民實在受不了了,過去一查看,嚇得魂飛天外自不必說。警察在五分鐘內就趕到了。有了上一次的磨煉,麥濤看到這具屍體時沒太大反應,不過也還是吐了一會兒。劉隊怒火中燒,氣得想罵街,連老法醫都很難保持平時優雅的無動於衷的表情,連聲說太慘了。的確,兇手的手法可以說是慘無人道。這倒不是他毀屍滅跡,因為那些都是貓狗所為,不能扣在他頭上。然而兇手幾乎在這裏活生生地擺了一個犯罪現場。此處位於這一大片拆遷房的中心地帶,大概是由於不急著動工,這一小塊區域的房子保存相對完好,只是窗戶玻璃都被砸了,墻壁上一個個大黑圈裏寫著“拆”字,還歷歷在目。其中一間屋子的正中端正地擺放了一把椅子,椅子有些臟,木頭破爛了,八成也是這戶拆遷時的遺留物。椅子上的汙物除了塵土之外,還有些斑駁的嘔吐痕跡。毫無疑問,邱麗萍曾被綁在椅子上,嘴裏塞了塊破布。這一次,兇手幾乎沒帶走任何東西,因為破布也扔在了一邊。破布邊上是捆綁她用過的繩索。屍體脫水,手腕上有明顯被捆綁過的痕跡,經過啃食之後殘留在皮膚上,卻沒有經受虐待的痕跡。並且,同上次一樣,屍體沒有遭受性侵犯。即使再愚鈍的人也能意識到,警方面對的的確是犯罪史上罕見的奇人:綁架未成年女性,但不采取性攻擊;掐死被害人,象征著極度殘忍的性格;反社會人格障礙,標志著他完全沒有任何憐憫;扒光死者的衣物,往往象征著性的意味,卻與他從未采用性侵犯的手段形成悖論;兇手應該很有魅力,容易獲取女性的信任,這表明了他很好的社會交際能力;然而沒有性行為的現實,似乎又意味著他存在著某種程度的性功能障礙。

如果把這樣一堆自相矛盾的特征整合在一起,他到底有著怎樣扭曲的靈魂,尚且是個未解之謎。

檢查報告很快就出來了——第一被害人賈珍珍指甲裏殘留的DNA與在第二被害人邱麗萍受害現場找到的DNA完全相同,本案是同一人所為。也就是說,矛盾的性格出自他本身!並且所有事情都是兇手一人親力親為,沒有幫手!

調查工作順理成章地陷入了僵局。

這也標志著犯罪心理師的第二大局限性——不能照搬西方經驗,又不能在國內整合各個地區的資源。犯罪心理師們不得不等待兇手犯下一案又一案,才能找出其中的規律。

警察們的狀態則更糟:第一案的時候,大家雖然工作忙碌,卻至少信心滿滿,每天都滿懷著期望;第二案的調查忙碌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誰都沒了底氣,有點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意味,為了調查而調查。……“你有沒有想過其他的可能?”艾西忽然不願意只做聽眾了,“我記得賈珍珍的班主任老師說過這樣的話。在賈珍珍向他求助的時候,問他離家出走之後,自己可以幹點什麽來維持生計。班主任曾讓她去做美甲。這本來只是個玩笑,因為富家千金小姐大概不會幹這種伺候人的活兒。沒想到賈珍珍好像挺高興的,說:‘這樣離他更近一點。’是有這樣的話吧?”“是啊!”麥濤笑了,這笑容裏包含了太多的理解和少許的自嘲,“你是想說,也許這正是她們認識兇手的途徑吧?”“對啊。孩子們的生活可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除了上學之外,男孩子有遊戲、聚會、喝酒、抽煙,女孩子有逛街、購物,特別是買衣服。一般這個歲數的女孩子,父母都不會給太多零花錢對吧?所以她們也就不可能去大商場裏面買衣服。那會去哪裏呢?應該是小商品市場和專門的服裝批發市場,比如說動物園那樣的地方。”艾西說得兩眼放光,“那種地方買衣服,你就得砍價。砍價本身很傷和氣,不過遇到好一點的老板,也能給你一個合適的價位。一來二去變成了回頭客,雙方的關系自然也親近起來。會不會是這樣呢?”“的確如此,你說得不錯。在第二案,也就是邱麗萍一案發生後,警方想到了這個問題。”艾西得意地吹著口哨:“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賈珍珍消失的衣服不也有解釋了嗎?”“嗯?你慢一點,我沒有跟上你的思路。”“哦,你不是說過嗎,賈珍珍的房間裏沒有發現外衣。這外衣可以回收了再賣啊!”艾西一不小心暴露了他小小的扭曲的靈魂。“你這想法可真夠變態的!”“不會的,你想啊,如果兇手回收了衣服,擺在自己店裏繼續賣的話,那麽誰把這件衣服買走了,誰就成了下一個目標。”……“哦!”好一會兒麥濤才說,“你比我更適合做犯罪心理師,我推薦你去吧。”“不不,我可沒興趣,這活兒不太掙錢吧?不掙錢我就不去了唄。”艾西的本性彰顯,麥濤倒覺得此人有時候實在是讓人發笑。“哦,不過,你的思維有些跳躍了。剛才的假設並非不可能,不過我懷疑賈珍珍這樣的富家女是否真能看上賣衣服的小老板,兩者差異未免太大了。”“不不不!”艾西舉起左手食指,一邊招牌式地搖著,一邊誇張地說,“不會的,這種事一點也不新鮮。去年我有個客戶,富家女,自己的工作也很不錯,居然看上了電腦大廈一個保安,愛得死去活來,家裏怎麽勸都不行,結果被送到我這裏了。哦,當然了,我這話說得不恰當,有點勢利眼了。不過這樣的勢利眼,每個人都有吧。雖然話說得輕巧,人人都有愛和被愛的權力,不過在找對象的時候,總有些挑三揀四。其實據我觀察,多數人都是這樣,成年人尤其如此,但未成年人就不好說了。特別是賈珍珍這樣的,家裏雖然有錢,但父母並未把她當回事,至少父親對她很冷淡。懾於父親的淫威,母親也不可能對她很親切。這樣的女孩特別急迫地需要得到一個聽眾,不管此人身份是高是低,是貴是賤,而且日久難免生情。至於這兇手嘛,從你的分析來看,本來也是真心。直到他夜闖住宅,犯下兇案,思維方式也就變了。一方面他懷念賈珍珍,另一方面也急切地尋找一個替代物,於是……”於是什麽呢?艾西忽然說不下去了。他忽然想起兇手應該有反社會性人格障礙,但是這樣的人,會真心愛上某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