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挽歌 四十二、陪陪我的蛇吧(第2/3頁)



有些人說夢境極少是彩色的,所以電腦桌前的紅玫瑰就證明你是清醒的——這話本來就有問題,什麽叫做“極少”?

也有人采用辯證的觀點,認為如果有人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懷疑本身就證明他是清醒的。在清醒時,他保留著對夢境的知覺;可是在夢中,他已經忘記二者的區別。如果這種說法是正確的,那麽我們在夢中就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但事實上,許多人都曾在夢中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我不想再列舉下去了,因為列舉下去也沒有用,我們活著,並且知道自己是在現實中,這就足夠了。

可悲的是,區分夢境和現實尚且如此困難,想要區分幻覺和現實,就難上加難。

恰恰相反,彭菲爾德的手術提醒我們,通過外部刺激大腦所產生的幻象,可以如此的真實;而存在於人腦中的幻象,對正常生活帶來的影響是十分劇烈的。

回顧王倩倩的病例,我們不難發現,她的變化是突如其來的,前後不到兩周時間。

此前,她是個善於交際的女孩子,要強但不過火,此後她凡人不理,把自己閉鎖在私人空間中;她原本溫和親切,而現在表現出明顯的攻擊性。雖然這攻擊是指向自身,而不是別人,但也足夠危險了。

是什麽導致她出現這樣的變化?我起初認為是由於和我一樣的幻覺。

還記得她提起的那個“第三者”嗎?在對她的病原進行挖掘的時候,我和簡心藍都很困惑。倩倩經歷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即便父親有了外遇,又即便和男友發生了爭吵——但這種事稀松平常,因為這點小麻煩就喪失理智,性格完全扭曲的人,好像還沒有出現過呢。

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這個第三者。

幹爹的道德品質如何,我不太能確定。不過有一個細節是不可能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那個第三者在被王倩倩撞見了之後,還有膽量去跟蹤她——不,這不是膽量,而是理由,第三者實在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因此,在思考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確定這個第三者是被虛構出來的。這就不難理解其他人的驚異——因為他們是看不見第三者的,所以他們並不了解王倩倩到底感受到了什麽。

我對幻覺的解釋,最初是懷有信心的。可隨後,我又不那麽確定了。誠然,第三者應該只存在於倩倩的大腦中。不過擁有幻覺症狀的人,可不止她一個。

我和John都有幻覺,來看看幻覺對我們的影響吧。

我的幻覺斷斷續續的,在兩年裏面呈現了四次,差不多每半年一次;John的幻覺說不準,持續時間應該比我長,頻率也比我高,不過他很能裝蒜,所以不好判斷;倩倩的幻覺發作,只有不到兩周時間。

幻覺給我帶來了什麽?不自信、悲傷和自我懷疑。還好,我挺過來了;John又如何呢?他近期內都沒什麽變化,還是那句話,他挾持護士有可能只是鬧劇;可倩倩兩次攻擊行為,都造成了嚴重的後果。

幻覺的頻率和強度,是逐漸增加的,並不是一上來就會主導人,反復地侵擾人。

誠然,幻覺對人的生活造成至關重要的影響,可我和John都挺過來了。是我們很堅強嗎?John不用說,他是個例外,但我就不夠堅強。我在看到李詠霖自殺的幻覺後,失魂落魄;我以為自己看到倩倩的幻覺後,手足無措地失聲痛哭。作為女人,倩倩比我軟弱很多嗎?不一定。

每個人都出現過幻覺,John對此信誓旦旦,“誰敢說自己沒有過幻覺?走在街上,聽到別人叫自己,回頭卻發現沒那麽回事。這就是幻覺,只不過程度較淺,屬於幻聽。”

是的,每個人都曾出現過幻覺,在它的強度較小、頻率較低的時候,幾乎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影響。

可王倩倩卻在出現幻覺的兩周內,情況急轉直下。

我因此不再堅持認為她是因幻覺而崩潰。

她看到了某種東西——也就是那個第三者,可這既然不是幻覺,那又是什麽?

這面被砸得支離破碎的鏡子提醒了我——鏡子、反光物,也許才是問題的關鍵。

“我看到爸爸和那個女人摟抱在一起。”倩倩如是說。“我當時是在修理大櫃子,有個板子翹起來子。”幹爹這樣解釋。是不是眼前這個大櫃,我不知道,不過轉了一圈,我發現她家的老式家具上,都有一面鏡子。

“我罵了一句,氣憤地走出家門。通過反光鏡,我竟然發現那不要臉的女人跟著我。”反光鏡裏有什麽?那個女人?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