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爬行 第四章 朦朧(第3/4頁)



  她無聊地從一個頻道播換到另一個,似乎裏面上演的東西,對她來說恍若隔世。

  十一點的時候,她關上電視,門鎖剛好傳來了哢哢的轉動聲。她知道,這個鐘點,會是誰回來了。

  她穿過客廳,打開吊燈。燈光映出了她的男人——劉罡明隊長疲憊的身影。

  “回來啦。”已婚女人經典的問候。

  “啊,還沒睡呢?”已婚男人傳統的答復。

  接下來,自然是各家演著各家不同的戲,雖有區別,卻又是大同小異的:女人接過男人的衣服,男人隨意地問著這一天是怎麽打發的。

  今夜,稍稍有些不同:男人脫下了沾滿汗漬的衣服,女人接過來,沒有馬上離開,盯著男人的脊背說:“你,又瘦了。”男人呵呵地笑起來,“是麽?我還真沒發現。”隨後補了一句,“家裏還有吃的麽?”

  女人——與其說是妻子,這時候倒更像是個母親,露出了今天唯一的一個微笑,“瞧把你餓得!”

  而後,女人從冰箱裏取出幾盤用保鮮膜覆蓋了的菜肴,一一放在微波爐裏加熱。

  男人光著膀子,跑到廚房裏笑嘻嘻地說話,“噢!今天怎麽這麽多菜啊?你知道我要回來?”

  “知道,”女人又盛好米飯,端到小桌前,“陳芳這丫頭給家裏打來電話了。”

  “哦,呵呵。”

  文學或影視作品中,常常會把人物神格化,簡單地說,是不大願意暴露主人公們如廁形象的。不過,劉隊長在吃飯之前,還是跑了一趟廁所。他出來的時候,滿頭大汗,做妻子的,不免就問道:“怎麽,痔瘡又犯了?家裏放著藥呢,得想著抹。”

  “哎,哎,”男人應和著,“這不是工作一忙,就老忘了麽?哇,這味道好香啊!”

  “知道你饞了!去!先去洗手!”

  “哎,哎!”

  又是文學或影視作品中,對於警官家庭生活的描述,同樣往往是失實的。那些跟生死線上拼搏的男人們,不是根本就沒有家,要不然就總拖著生病的老婆孩子什麽的,再者幹脆總要大公無私地把分好的房子讓給別人。相比之下,好像劉隊長有個身體健康的老婆,住著寬敞的居室,倒顯得不盡人意了。然而,正是因為這寬敞的房子裏,只有老兩口相對而坐,才更透著慘淡。

  柔和的黃光下,寬敞的餐桌前,一個狼吞虎咽,一個呆呆出神。

  用餐已畢,劉隊長抹把嘴,叼起香煙。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吃過飯不能馬上抽煙。”妻子責備地埋怨著。

  “好,好,就這一根。”劉隊不由分說,搶先點著了火,十分滿意地吹了個煙圈。

  女人搖了搖頭,起身要收拾桌子。

  “先別弄了,明兒再說吧,有一個禮拜沒見著你了,說會兒話吧。”

  女人這才又坐下,等著男人開口。

  “對了,最近……穎穎那丫頭有沒有回來過?”

  “沒有。”女人想起,下午的時候,女兒是打過電話的,只不過絕口不提父親。如果隨意編造女兒的關心,等於欺騙;可如果呆會兒丈夫問到了,不說電話的事兒還是欺騙;她這麽想著,就幹脆岔開了話,“最近工作壓力很大吧。”

  “可不是,出了個棘手的案子,”劉隊一想起這事,便皺緊了眉頭,“現在的人也不是都怎麽了?!……哎,對了,不是你要求的嗎?回到家不能談工作。”

  “我這也是關心你嘛……”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還是不可避免談到了女兒。按照作父親的說法,女兒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可依著作母親的意思,孩子大了,是不能因為犯了一些錯誤就上手要打的。兩個人對於這件事情意料之內地沒能達成一致。因此也就沒有了下文,沒有爭論,對話幹巴巴戛然而止。二十歲時候甜甜蜜蜜,三十歲大吵特吵,想要離婚也就離了,可既然沒離,恍恍惚惚也就混過四十歲,熬到了五十歲。多年的夫妻生活,彼此的了解加深,越來越多的習慣和容忍;也淡忘了激情,消滅了樂趣。也許人們會感到悲哀,也許不會。但這並不重要,我們的生活到底還是一成不變的菜肴,而刺激則好像穿插於其中的香料,頂多是偶爾出來調調口味罷了。

  劉隊沖了個熱水澡,一天的疲倦,也就在這個時候爆發了。妻子扭熄了台燈,室內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