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步(第3/8頁)

“我剛才也說了,兔寶,那時候我還不是現在這樣的老江湖,從任何方面來說都不是,我們只從足夠要好的朋友那裏弄錢。他問我要去哪裏,我告訴他之後,他就說從林子裏看過去,可以看見山頭有一條小河,而我應該離開這條小路,沿著那條小河走,這樣可以少走十公裏的路,可以提前整整一個小時到伊阿。別笑,兔寶!我開始的時候已經說了,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孩子。當然了,所謂的近道其實是繞遠,等我和那匹倒黴的母馬來到伊阿鎮上唯一的一條街道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我正在找銀行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色套裝的家夥從一戶人家的陽台上跑了下來。

“‘拉菲茲先生嗎?’他說。

“‘您是拉菲茲先生吧。’我微笑著跟他握了握手。

“‘您比預定的時間要晚。’

“‘我被人引錯道了。’

“‘就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他說,‘您知道最近的傳聞嗎?在威爾特希到這裏的路上新出了一幫綠林劫匪——又一個凱利幫【7】!要碰到您的話他們就算是碰到對手了,是吧?’

“‘對手是你才對呢。’我回敬了一句,他住了嘴,看起來似乎很是驚訝。他對我的恭維就已經很莫名其妙了,他的表情則更是蹊蹺。

“他把我的皮箱從馬背上卸了下來,把韁繩遞給仆人,接著說道:‘我怕您會覺得這裏條件艱苦,幸好您跟我一樣也是個單身漢。’

“他幹嗎要這麽想我當時也沒太明白,因為就算我已經結了婚,我也不會這麽隨隨便便將自己的妻子介紹給他的。我咕噥了幾句例行的寒暄話,然後他說,等我安頓下來之後,感覺就會很不錯,好像我要在他這裏蹭上好幾個星期似的!我暗自想:‘嗯,殖民地這幫家夥的好客稟性真是無人能及!’我一邊驚嘆,一邊跟著他去了銀行的員工住處。

“我們進去的時候他說:‘晚餐再過一刻鐘之後好,我想您也許想先泡個澡,走廊盡頭那間房間裏東西都準備好了。需要什麽盡管張口。您的行李還沒到,順便說一下,今天早上有您一封信。’

“‘不是我的吧?’

“‘是您的,您不知道有信嗎?’

“‘我真的不知道!’

“‘哦,信在這裏。’

“他舉著燈送我到了房間,我看到了頭天自己寫的那個信封,收信人姓名是W. F. 拉菲茲!

“兔寶,我敢說,你這個牛皮大王現在也懵了吧?你知道怎麽回事嗎?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全身的勁頭一下全讓那封信給弄沒了,老弟,希望我沒有這麽打擊過你吧。當時我啞口無言,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著自己的信呆立在原地,直到那個家夥識趣地走開為止。

“W. F. 拉菲茲!我們都將對方誤認作是W. F. 拉菲茲了,因為這位新任經理本人還沒到呢!難怪剛才我們倆一直都在自說自話。唯一奇怪的一點是,我們竟然都沒有發現對方的錯誤。對方現在肯定在樂呢!可是我——我樂不起來。天哪,對我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可樂的事情!我腦子裏靈光一閃,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我並沒有震動,只有極度的絕望,是出於對自身境地考慮產生的絕望。兔寶,你可以說這太無情冷漠,可是要知道,我當時是多麽窘迫,就跟當時的你一樣。我把賭注押在了這位W. F. 拉菲茲身上,就跟你押注在A. J. 拉菲茲身上一樣。我想起了那個長著W. G. 式胡子的家夥——那匹沒有乘騎者的馬和那個帶血的馬鞍——那家夥故意給我指錯方向,好讓我離開那條小路,不要妨礙他的好事,又想到了經理失蹤的消息和綠林劫匪的傳聞。不過,我壓根兒也沒打算假裝對那位從未謀面的先生有什麽同情,那種同情通常都是很虛假的,而且,我的全部同情心都只能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現在的處境可真是糟透了。到底該怎麽辦呢?我很懷疑,我有沒有跟你講得足夠清楚,我是多麽迫切地需要帶著錢回墨爾本。事實上,相對於這種需要,我自己的決心是很關鍵的因素,那決心的確可以用斬釘截鐵來形容。

“我必須得弄到錢,可是怎麽弄,怎麽弄?眼前這位陌生人能接受我的解釋嗎——如果我把真相告訴他的話?不,那樣的話晚上剩下的時間裏我們就得滿山遍野地找人了。我為什麽要告訴他呢?設想一下我不告訴他,讓他自己去發現自己犯的錯誤……會有什麽好處嗎?兔寶,我告訴你,當我走進飯廳的時候,我的腦子裏還是沒有什麽明確的目標,也沒有想好要怎麽來撒謊。我可以不再拖延時間,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正常情況下是應當這麽做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沒有必要著急。我還沒有把信打開,我可以假裝沒注意到那兩個首字母,此間有些事情就會水落石出了。我可以稍微等些時候,靜觀其變。我已經受到了誘惑,不過到底是什麽樣的誘惑,還是很含糊,正是這種含糊不清讓我戰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