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6頁)

她清了清嗓子,好像要提醒什麽人注意一樣,但是只有靜寂的空氣答應她。

看電視可能有用,她想,至少開著電視能讓她裝裝樣子。電視裏有笑聲、交談聲和零碎的語句,她可以想象那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那裏正舉辦隆重的家庭派對,就像好多年前那樣。那時,雅各布還沒有沉入水底,她和哈羅德的生活還沒有陷入一片冰冷。

露西爾心裏有個聲音,叫她轉到新聞頻道,聽聽有沒有關於那個失蹤的法國藝術家的消息,好像叫讓・什麽來著。記者們不停地談論著他如何死而復生,重新拿起雕刻刀,還大賺了一筆。他第一次活著的時候,一定做夢也想不到能掙這麽多錢。後來,他和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一起消失了,據說就是那個女人“重新發掘”了他。

露西爾從來沒想到,人們會因為一位藝術家的失蹤而發生騷亂,但是騷亂的確發生了,法國政府用了好幾周時間才控制住局勢。

然而,著名的法國藝術家仍然毫無蹤影。有人說他無法承受巨大的聲名,有人說成功的藝術家就已經不再是藝術家了,所以讓只好逃跑,為的是重新過回挨餓受凍的日子,這樣才能找回自己的藝術靈感。

想到這裏,露西爾不禁失笑,只有純粹的傻瓜才會想回去挨餓。

“也許他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兒。”她語氣沉重地說。

露西爾又琢磨了一會兒,感到房間裏的寂靜再次像一只沉重的靴子壓迫著她。於是她走到客廳,打開新聞,讓房間裏有點人氣。

“整體情況似乎越來越糟了。”播報員說。這是一個西班牙人,五官黝黑,穿一件淺色西裝。露西爾以為他在說金融、全球經濟或者石油價格之類的情況,這些都在逐年惡化,但不是,他正在評論復生者的狀況。

“這是怎麽回事?”露西爾輕聲說,她站在電視前,兩只手在身前交握著。

“如果您剛開始收看我們的節目,”電視上的人說,“現在播放的是關於‘國際復生者調查局的職責及權限’的討論。這是一個新興的、不斷發展壯大中的機構。前幾次報道中,調查局已經擔保獲得北約成員國的財政支持,以及其他幾個非北約國家的資助。但是這些資助的具體性質,或者說準確的數目,仍然還是個未知數。”

播報員的肩膀上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標識,一個簡單的金框,中間有一行字:國際復生者調查局。然後這個標志消失了,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再次變成滿載士兵的卡車,還有武裝人員從機場停機坪的一側跑步進入一架架灰色的飛機。那些飛機非常大,似乎能毫不費力地把整座教堂都裝進去,連尖頂都不露出來。

“天啊。”露西爾說,她關掉電視,搖了搖頭,“我的老天,我的老天,這不可能是真的。”

她還在想,這個世界到底對阿卡迪亞發生的事知道多少,是否知道學校已經被征用,是否知道調查局已經成了一個權力龐大的可怕組織。

她在腦子裏將阿卡迪亞最近的情況拼接成一幅完整的畫面,意識到復生者已經無所不在。他們已經達到了幾百人,好像是被磁石吸引到了這個地方、這個鎮上。盡管總統已經下令復生者必須待在家裏不許出門,但還是有太多人因為家鄉在地球的另一邊而無法回去。有時,露西爾會看到士兵逮捕這些人,這簡直是歷史上最邪惡的安撫人心的手段。

還有的時候,露西爾會看到這些人東躲西藏。他們很明白自己的處境,總是離那些士兵遠遠的,也盡量不在鎮中心出現,因為關押復生者的學校就矗立在隔離欄後面。但是,沿著馬路再走幾步,就在主幹道上,能看到他們躲在一些已經沒有人居住的老舊建築物後面向外張望。露西爾經過的時候,總會向他們揮揮手,她的涵養禮貌驅使她這麽做,而他們也會揮手回應她,好像他們都認識她,與她的心靈相系。她就像是一塊磁石,命中注定要吸引他們來到這裏,給予他們幫助。

但她只是一個老太太,一個人住在本應該有著三口之家的房子裏。就算要結束這一切,也應該由別人來做。這是一貫的規律。像這樣的大事往往得由大人物來完成,就像電影中的那些主角們,年輕、強壯、口若懸河。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居民怎麽比得了呢?

不,她說服自己,幫助復生者並不是她該做的,甚至幫助雅各布和哈羅德都不是她的使命,應該交給其他人。或許是彼得斯牧師,不過貝拉米探員更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