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11頁)

過去幾個星期以來,每天清晨五點剛過,阿卡迪亞鎮上的六七個人就會接到弗雷德・格林打來的電話。電話中沒有寒暄,沒有客套,也沒有為一大早吵醒他們而表達的歉意,弗雷德直接用他生硬粗糙的嗓音喊道:“一個小時後去老地方集合,帶上足夠一天的食物,阿卡迪亞需要我們!”

在抗議的最初幾天,弗雷德和他的人馬盡量遠離那些士兵,遠離關押復生者的學校大門。他們那時還沒弄明白,到底是什麽讓他們抓狂:是政府,還是復生者?

的確,復生者們是可怕的、非自然的產物,但是政府不也一樣嗎?畢竟,是政府負責接管了阿卡迪亞,那些士兵、公務員、建築工人和其他所有人,也都是政府派來的。

抗議是個辛苦活兒,比他們想象的要辛苦得多。他們漸漸變得疲憊不堪,嗓子也疼痛難耐。不過,每當有載滿復生者的汽車吱吱嘎嘎地經過小鎮的大街,向學校駛去時,弗雷德他們就感到渾身又有勁了。他們舉起標語,努力提高嘶啞的嗓門,同時還搖晃著標語,揮舞拳頭。

汽車開過來的時候,他們就把標語高舉到車窗外面,個個都氣勢洶洶。“回家去!”他們大喊,“這裏不歡迎你們!滾出阿卡迪亞!”

日子一天天過去,弗雷德和他那一夥人不再滿足於遠遠地高喊口號,於是站到了汽車的必經之路上。當然,他們還是小心翼翼的,因為他們的目的是要表達自己的言論自由,他們想告訴全世界,當一切快要崩潰的時候,還有一些正直、高尚的人不願意袖手旁觀。但他們也不想鬧過了頭,把自己賠進去。

所以,他們一直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每次有卡車在學校門口停下,等待放行,再開往收容中心的時候,他們就會高舉標語,快速穿過馬路,每個人都憤怒地呐喊著,揮舞著拳頭。甚至有人曾經抓起一塊石頭扔了出去。不過,他們扔石頭的時候仍然非常謹慎,避免真的傷到人。

但是他們的行動一天比一天更大膽。

到第二個星期,弗雷德和他的一班人發現,大門口的警衛已經從一名士兵增加到了四名。他們筆直地站著,手放在背後,面容冷峻,毫無表情。他們始終注視著抗議者,但沒做任何挑釁動作。

當載有復生者的卡車開過來時,士兵們就會從警衛室裏走出來排成一排,站在抗議者前面。

面對這樣的威權,弗雷德・格林他們表現出了十足的尊重。他們在士兵面前高喊著口號和各種詛咒,但絕不去威脅警衛——標準的非暴力抵抗。

就在那意義不凡的一天,早上剛過六點,當弗雷德・格林把車停在馬文家的車道上時,太陽才剛剛升起。“又是新一天了。”約翰・懷特金斯喊道。他正坐在自己的卡車裏,車門敞著,他的一條腿在車門外面晃蕩。收音機開著,破舊的音響裏傳出尖細而扭曲的音樂聲,歌裏正描述一個一無是處的前妻。

“我錯過了幾輛車?”弗雷德問道,聲音冷酷而尖刻。他跳下卡車,手裏抓著示威標語。又是一夜沒合眼,因此他一早就氣不順。有這麽一種人,他們如果心裏有疙瘩解不開,就要把這股無名火發在所有人身上,而弗雷德正是這麽做的。

“你怎麽了?”約翰問他,“你還好吧?”

“我沒事。”弗雷德說。他繃著臉抹了一把額頭——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又是滿頭大汗了。“今天早上車多嗎?”

“到現在一輛都沒有。”馬文・帕克爾說著,走到弗雷德身後。弗雷德猛地轉過頭,滿面通紅。“弗雷德,你不舒服嗎?”馬文問道。

“我很好。”他憤憤地說道。

“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約翰說,“他看起來脾氣挺大呀,是不是?”

“媽的!”弗雷德大叫一聲,“我們快走吧。”

跟每個早上一樣,他們又一次沖上街道,開始了新一天的小型和平抗議活動。弗雷德家的農田已經雜草叢生,掛在稈上的玉米也開始發爛,因為他已經好幾周沒有把玉米送到磨坊去過了。

現在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這麽多年來,他的生活早就脫離了正軌,而他把這一切都歸咎於晚上的失眠,又把失眠的賬算在了復生者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