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十五節 琵琶射

琵琶琴弦發出的琴音已經變成許久才響一次,這樣的聲調已經沒有任何彈奏的意義,它響起的原因似乎只是為了拉扯些什麽,松動些什麽。到底是要松動什麽呢?是琵琶的琴弦?山口?弦軸?亦或根本就不是琵琶上什麽部件,而是手上什麽東西?

琵琶又稱“批把”,為北方胡人所創。漢代劉熙《釋名·釋樂器》:“批把本出於胡中,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卻曰把,象其鼓時,因以為名也。”

由此段文字可以知道,這琵琶原是騎在馬上演奏的樂器,它是從馬上使用的器物所悟而創出的。那這器物是什麽?對,弓!批把二字代表的意思就是推手和引手,而最早的推手和引手卻是使用弓箭的術語。並且,弓最初發明的目的是作為武器還是作為樂器來使用,至今也沒有人能弄清楚。但是有好多古籍都提到胡人會彈撥弓弦引吭而歌的事情卻是無需置疑的。

既然弓可以演變為琵琶,那琵琶也一樣可以起到弓的作用。魯天柳還在思考納悶兒的時候,她的耳中聽到了一聲不同一般的弦音。她聽出這弦音裏有殺氣,這弦音裏有死亡。她的鼻子中也同時聞到一股腥臭汙穢的氣息夾雜在這死亡的弦音之中。弦音拖長的尖銳尾聲是奔她的那張粉臉而來,尖銳的尾聲其實是四只黑色箭頭般的物件撕破空氣的聲音。

箭頭,沒有箭杆的箭頭,由琵琶作弓發出的箭頭。這琵琶比弓厲害多了,弓只有一根弦,只能射一根箭。而這把六相二十五品的琵琶有四根琴弦,所以它發出的是四只箭頭。箭頭是銳利的,就像是女活屍銳利的指尖。不是像,那四只箭頭就是女活屍的四只手指甲,四只黑色的浸漬了屍毒和枯血的指甲。

指甲離著柳兒的臉還有這麽一點距離,柳兒的鼻子就已經告訴她必須躲,一點邊兒都不能給這四個小玩意給碰上,這小玩意兒太臟了,也太毒了。

於是魯天柳松開了手中的“飛絮帕”,一直死拉住女活屍是沒辦法躲避的。松開“飛絮帕”的鏈條把後,柳兒的身子如風中的擺柳,輕輕往右一搖一轉,躲過了那四只“箭頭”。女活屍掉落在地上,卻沒有摔倒,一雙腳竟然前後跨度很大地站住,然後往身後滑出去有五六步遠。

柳兒瞅準女活屍退開五六步讓開的空档,一個健步就沖出了樓梯口的那個角落。

“哢——嗡——”,隨著這聲巨大的響聲,二層的樓面騰起一片塵霧。這是鄭五侯“弦拉刀射”的巨大力量震起了長木條樓板間隙中的灰塵,這陳年灰塵的黴晦味道讓二層樓彌漫著的石灰粉氣味和屍臭變得淡了一些,變得有人味了一些。

已經沖到最後一排窄椅那裏的魯天柳突然又退了回去,而且是在地面上一個縱身翻滾退回去的,那動作比她沖出來還要快捷許多。

這樣的迅疾的動作是因為她的眼角瞄到了五侯“如意三分刃”發出的刃芒。雖然只有鉆透樓層木板縫隙很少的一小片,但她清楚地看見了,這雪亮的一小片刀刃就在女活屍身後一步左右的地方鉆出來,就像是一小片鏡子的碎片豎在那裏。明亮的鏡子很容易看清,明亮的鏡子襯托出的東西也很容易看清。魯天柳的一雙明眸看到刀刃前有幾根細細的絲線,幾根顏色與桌椅、地板沒什麽區別的細絲線。

她做出這樣迅疾的動作是因為她聞到了陳年灰塵的黴晦味道,這味道雖然不重,但多少掩蓋了一點石灰和屍臭混合的氣味。這一點點突然出現的掩蓋卻讓她的思維有了個很大的覺悟:灰塵的味道可以掩蓋石灰和屍臭的味道,那石灰和屍臭的味道不是也有可能是用來掩蓋其他一些東西的嗎?所以她想到剛才的人聲,這戲堂裏還暗藏有其他埋伏,所以她覺得相比之下樓梯口才是最安全的。

她做出這樣的迅疾動作還因為她要搶到纏在女活屍腳踝上的“飛絮帕”。松開手的鏈條必須重新拿到手上,那是自己的武器,是自己必須重新掌握的武器。只有這武器可以拉住女活屍,只有這武器可以將女活屍牽制到那一小片刀刃的前面,只有這武器可以利用那小片刀刃解決掉女活屍。她必須擺脫掉這樣的糾纏,她清楚自己必須找機會趕緊去幫五侯一下。因為五侯肯定處在極度危險的境地,要不然他的刀不會脫手,更不會漫無目的地脫手。

魯天柳果然重新抓到了自己“飛絮帕”的鏈條把兒,魯天柳也果然重新回到樓梯口不大的角落。“咦——”這次的人聲比剛才更長更清晰,這次柳兒不但聽到了人的聲音,還聞到了人的氣息。大概是由於那人發出的聲息太長了,大概是由於灰塵的味道壓制了石灰味和屍臭,也大概是由於魯天柳已經注意到人的存在,有很大一部分注意力放在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