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十六節 荷葉轉

(天門謠)咫尺千裏路。眼望穿、兩步不渡。

荷葉轉,唯有開殺場。

待轎廳堂上火熊熊,四水歸一天井中。

簽竹立。歷歷數、寶在那處。

下這樣的決定是危險的,找空兒雖然比缺兒、弦兒容易,可是坎面中的空兒並不等同與缺兒和弦兒,它們是在含義上完全相反的概念。空兒其實是坎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坎面扣子的出扣點,也是坎面運轉的調整處。說白了那就是坎面扣子傷害力較小的那部分。砸空兒是坎子家被困後實在沒法子才使的招兒,是脫出坎面最低下的手法。

可是不是所有坎面的空兒都是那麽好找的,特別是在沒有扣子和沒有撒出扣子的坎面兒中。而這“咫尺千裏路”的坎面如果和魯家的“大石龍形繞”一樣的話,那就更沒法找到空兒了,因為這樣的坎面是困坎,困坎是沒有扣子的,也可以說坎就是扣、扣就是坎。魯聯知道有一處空档,但這空兒不是面前這“咫尺千裏路”的空兒,而是河邊那個“無影三重殺”的空兒。可是要從“咫尺千裏路”這樣的動坎中重新跑回已經脫出的碎坎中去,那除非將面前這個動坎也給碎了,亦或者對家將坎面中的扣子撒出來,再收一下,讓你看清空兒的所在。

但只要是招兒,就肯定有漏洞,只要是人兒,就肯定有弱點,只要是坎兒,就必定有不足。這是魯聯信奉的真理,所以他再次加快腳下的步伐,他要多繞幾個來回找到這坎面的不足。

急促奔走的魯聯突然發現了一些什麽,但與欣喜一同而來的是一陣難以抑制的眩暈。他腳步不由地踉蹌而行,身體止不住地搖晃起來。他連忙用左手的刀撐在地上,試圖穩住身體。但是這已經起不了什麽作用了。

魯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身體像一根被砍倒的木樁往前滾去。砍刀深深插在地上,烏青色的光滑刀身顫悠悠地晃動著,像一泓秋水起伏波動。他被洞穿的肩膀血流得一直沒有停過,現在又被困在這樣一個坎面兒裏,疾走和尋找才剛剛讓他見到一點脫出的希望,多種復雜的心情瞬間交織在一起,讓他一口氣沒回順,痰頓時堵了心竅。這樣的情形是人都難支持得住,所以魯聯一頭栽倒暈了過去也不是什麽奇怪事情。

小樓前挑出水面的石頭平台上出現了一個女人,一個戴著銀白色狸子面具的女人。厚厚的彩錦帛衣包裹了整個身體。她像一個幽靈一般飄然而至,站在石台之上就如同一尊雕塑,一動不動。

她就是因為在二層看不到在坎面兒裏轉來轉去的魯聯,她才暗藏之處走了出來下到平台上面。可是等她站在平台上面,她發現不管是二層的高處還是靠近坎面的平台都看不到魯聯。這是因為魯聯暈倒的地方真的太好了,簡直就和他置身其中的奇巧坎面兒一樣好。

荊棘墻,太湖石,荷葉缸,這三樣東西正好從三面將他的身形擋住,唯一的一面雖然只是矮矮的一片花圃,但是要想看到魯聯,這主兒就必須站在往過廊去的花陰小道上。這樣的位置雖然和坎中被困之人隔著一個不算小的花圃,但如果坎中的高手拼卻性命不顧死活之路硬是撲殺而來,至少也是個同歸於盡的局面。

魯聯暈倒之後一直沒有起來,戴銀色狸子面具的女人雖然看不到魯聯也一直沒有動彈。園子裏死寂一片,只有小北風撥動樹上枯葉發出一點聲響,只有小北風推動池水蕩起一點漣漪。

好久好久,這好久的時間其實應該是人的心理時間,因為如此沉寂的環境裏會讓一個人感覺到空間與時間的飛速變化。女人緩緩地擡起了她的左手,這個舉動是個命令,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個修長的黑色身影像風一樣快速輕盈地飄向花陰小道,這黑影是從過廊端頭的花圃石欄下鉆出來的。黑影沒有停在花陰小道上,而是一個轉折繞過一個樹叢,再斜跨十幾大步到了荷葉缸的另一側。

這個注滿水的荷葉缸不單是大,而且高度也挺高的。來到荷葉缸旁邊的黑影,踮起腳尖往荷葉缸的這一面看了看,但他只能看到滿缸的枯死荷葉和魯聯的一雙腳而已。於是他回頭看了看石頭平台上的那個女人,女人肯定地點了點頭。

荷葉缸開始轉動起來,無聲而緩慢,就像池塘水面上輕輕滑過的樹葉。

“慢!要不得!”這是一個女人的高聲呵斥,尖利的嗓音中稍帶些甜膩。聲音是從池塘的另一側傳來的。

這聲“慢!”已經的確慢了一步,雖然平台上的那個女人急忙做手勢讓停下來,雖然那修長的黑影也的確停了下來,但這一切真的是慢了。

黑影雖然停止轉動荷葉缸,並這並不代表荷葉缸就能停下,它依舊在繼續頑強地轉動著。起先轉動那缸的黑影變成死死抓住缸沿試圖阻止荷葉缸的轉動,事實證明這樣的努力是徒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