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第一節 入海流(第3/5頁)



步半寸不是他的真名,那是因為他具有極高的操船本事才被大家叫做這名字的,據說在“帶魚平”(過去少數漁家用的風力代稱,其他還有“歷書翻”、“幹豚晃”“龜殼掀”等等)這樣的大風中,他都可以穩穩把掌住舵,腳下移動不會超過半寸。

其實步半寸控制自己的方法和魯一棄還是有區別的,他依靠的是自己下盤的定力,也就是腳掌的扒附力。他的腳掌經過多年的鍛煉,如今在船甲板上就像是對吸盤,不要說赤腳,就算隔著薄底鞋子,也一樣可以緊緊吃住甲板表面。在有風浪時,他的腿腳始終肌肉繃得緊緊的,用著很大的力呢。只是這種情況對於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很是輕松,在別人眼裏看著也很是輕松。而魯一棄的方法卻絕對是順其自然,著力附力,自己根本不用費多少力氣,和平地上行走站立沒什麽差別。這也就是步半寸為什麽那麽有興趣地盯著他的原因。

步半寸的話不多,而魯一棄又是個不喜歡發問的人,所以自從上船來以後,他們沒交談過幾句。雖然沒怎麽交談過,但是步半寸卻很清楚自己的職責。當年他家與別人賭賽時他還是個孩子,而現在他自己也已經有了孩子,這幾十年來他心裏一直都在惦記著這件事。畢竟別人給予自家的恩惠是能延續多少輩子的,而自己是家裏呈給別人的一份謝禮,怎麽都得把事情辦好,不能太掉份。

魯家六工中他得的是“立柱”一工技法,其實這一工技法的修習對他駕船極有幫助。這一工如果是有超人力量的人修習,當然可以事半功倍,省卻好多手段和程序。但是魯家的技法都是讓平常人就可以修習使用的,而且是以巧技為宗旨的,絕不會簡單得只是憑天生神力來駕馭,那也就無巧可言了。所以這一工中許多以巧見大力的技法讓他受益匪淺,而且還可以使用在船上的許多操作中,比如說立桅,一般需要四五個水手才能立起的桅杆,他用三腳繩纜連環輪,一松雙收的技法,一個人就可以將桅杆豎起,而且還沒有倒桅危險。其它還有盤纜,絞錨等等,他都可以單獨輕松操作。

船上除了步半寸和魯一棄他們三個外,還有三個人。

一個年輕靈巧的小夥子,叫鷗子,他正站在船樓上,眺望著遠方。據說他可以從遠處水波的紋路和粼光知道魚群的所在以及種類。

一個臉上有道長長刀疤的老頭,大家管他叫老叉,是個捕大條(大魚)的好手,因為他會使一手掛索飛叉,四船身(船家判定距離的概念,大概在五十米左右)以內的大條,就算遊得再快,都逃不過他的叉子。

還有個壯實的漢子,渾身的肌肉疙瘩,就像座鐵塔一般。看著身胚極其兇悍威猛,卻整天咧著張大嘴笑咪咪地,是張天生的彌陀臉。他叫鯊口,在船上負責剖魚曬幹,還有就是給大家做飯。

當然,這三個人的名字不會是真名,他們其實都和步半寸的老爹一樣,是港子裏外來遊民。他們跑到如此偏遠角落的港子來,也都和步家老爹一樣,是為了逃避些什麽。所以他們不會用真名,希望所有人都忘記他們的真名,甚至希望連自己也能把自己的真名忘記了。

不知道到真名沒關系,重要的是知道有沒有真本事。能夠逃過對頭追擊,闖過重重險阻,跋涉到此,當然不會是個蠢蛋庸手。所以步老爹收留了他們,目的很明顯,是怕魯家的大事臨頭時,自己兒子恐怕一個人應付不來,先給預備下幫手。

船的航行是始終沿著海岸線的,雖然所在位置看不到海岸,但是只要將船頭折向,不用一袋煙的功夫就可以進入近岸的淺水灘區。除非這附近的海岸是風水學中講的龍露脊或者獸吞水的形態,也就是山體臨水,峭石為堤,那就沒什麽淺水灘區之說。但即便是這樣,也只需一頓飯的辰光就可以到了達海邊。

此時他們就正駛入一個山體臨水,峭石為堤的海區,因為船樓上的甌子遠遠看到了好些大海礁。海礁一般都是岸邊連綿山體在大海中延伸而露出的峭石,除非是珊瑚蟲堆砌的珊瑚礁。甌子能斷定那些不是珊瑚礁,因為珊瑚礁不會這樣巨大,也不會這麽多,而且珊瑚礁更不會有這樣由於水蝕風化而形成的奇異形狀,像海獸,像海妖。

“到斷頭崖岸了!那些是百變鬼礁。”甌子在船樓上大聲喊著。

步半寸眉頭微微皺緊了一下,隨即緩緩點了下頭。

魯一棄沒有注意到步半寸的表情,但是甌子的話卻讓他有些許詫異。經過了那麽多的礁石、小島他都沒有報地名,怎麽到這裏報了,而且報出的名字很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