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第七節 盡浮沉

(酒泉子)長驅沖霧,滿船人怖驚無數,

來疑氣雲盡成凝,無窮海天路。

千鈞舵立侯濤頭,手把沙棠舟無埠。

異子幾向夢中看,俗客瑟心處。

眼見著真是躲不過了,老叉和鯊口一起往船頭奔過去,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三個人一起在那冰礁子撐一把,減緩鐵頭船和它之間的撞擊力。

步半寸將舵把往旁邊繩上一繞,自己單手吊住一根掛纜,從舵台上直接晃到帆桅旁邊。順手將帆頁的吊纜繩扣一解,帆頁“嘩啦啦”直落到底。他的做法也很明確,讓船減速。然後他也直奔到船頭,一把從鯊口手中搶過鉤矛,同時對鯊口斷然地說道:“我來撐頭,你下艙倒踩翻輪,力要輕,讓船停下就成。”

步半寸這次說得很清楚,他沒有讓鯊口大力往後踩,因為船不但左右轉不了彎,就連後退也不成。船尾後面也跟滿了“船影子”呢。

鯊口雙腳在光滑的甲板上一縱一滑就到了艙口。正要鉆進去,卻被一個平靜的聲音給打住了:“冰礁子漂不到這裏。”

說話的是魯一棄,他的話雖然是在否定前面的白團是流冰礁子,但話裏的道理卻像冰礁子貼面一樣讓步半寸他們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魯一棄雖然對漁家的行話、暗語懂得不多,但像“流冰礁子”這樣的用詞他還是能估摸出是流動冰川一類的意思。洋學堂的地理課上他學到過這樣的知識,冰川結構都集中在南極和北極。他們此時的位置在北半球偏南。流冰礁子如果是從北極冰板塊上斷裂上後隨洋流漂過來,那麽這之間好幾千公裏的距離,再加上洋流的溫度和海水的沖刷,怎麽都不能漂這麽遠。南極的就更不可能,赤道那一段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來的。

其實步半寸在鴉頭港漁場也從沒遇到過前面那麽大的流冰礁子過。他碰到的最大也就三桅船那麽大,都已經化得差不離了。像前面那個白團這樣看不清有多高多寬的,只有一次他隨老爹北上,夜航中遇到連綿的冰山才是這番情形。這裏的海域方位按圖上所示已經快到南方無冬地帶了,不應該有這樣大的冰礁子。

“那麽那是什麽?”步半寸喃喃地,腦子像是灌了漿。

就在這錯愕間,鐵頭船與白團已經近在咫尺了。鷗子奮力將竹篙往白團上撞去,不料大力之下落了個空,身體一個踉蹌直往船頭外跌去。

老叉手疾眼快,一把拉住鷗子的腰帶。鷗子這才沒有跌出船去。

等鷗子驚恐地從爬跌狀站直身體時,駭怕讓他大張著嘴連話都說不出了。這駭怕不是來自差點跌入海中,而是因為在他爬起的刹那間他看不見剛才還和他近在咫尺的夥伴了。就這轉瞬間,自己就像浸泡在了一缸濃豆汁中,眼中看到的只有渾濁的白。

“是——起霧——了!”雖然看不見,鷗子還是能聽見身邊離得很近的地方,老叉發出的一聲帶著某種感慨和驚懼混合的聲音。

這裏的霧和魯一棄他們上趟在**山那裏碰到的霧又有不同。那裏的霧升騰得雖然很快,來得卻不突然。更沒有什麽明顯的界限,飄飄繆繆,有淡有濃,有來有去。這裏的卻不然,那些霧就像是凝聚而成的一個繭子,與清明之處有著極為明顯的界限。船往這裏一鉆,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船帆全落,鐵頭船沒有任何的動力了。但是船卻沒有停,也不是隨著海面波濤隨意漂泊。而是朝著一個方向在直駛,速度還在逐漸地加快。

這是怎麽回事?!這是要往什麽地方去?!這濃霧中到底有什麽?解釋這所有疑問的只有可能是魯一棄。但是他們現在連魯一棄在哪裏都看不見。

“往這邊走,進艙!”魯一棄雖然也看不見,但是他身邊正好站著個不用眼睛看的瞎子,而且這瞎子是個久經江湖風浪的老賊,知道周圍起了無法看清別人的濃霧後,他第一反應就是不能在這種環境中被什麽人暗算,特別是魯一棄。於是便引著魯一棄往艙裏走,他知道,這船雖然鉆進濃霧之中,那船艙中卻不會有霧,掌上燈是可以看清周圍情形的。那樣至少不會被偷襲。

鉆到艙裏,他們卻沒有掌燈。因為女人從魯一棄袋裏找出螢光石,然後將螢光石往船艙木階下一放。而他們三個都退到一個角落裏。這樣的話他們可以觀察到每個進艙的人,而進來的人卻看不清他們。

所有做的這一切魯一棄都不知道。從船往霧中一撞之後,他就像突然間昏厥過去一樣,剛才還是平靜如常的一副狀態,一下子變得什麽都不知道了。完全是瞎子和女人兩個將他架進來的。

退到角落裏後,女人慌亂成一團。對魯一棄又是掐人中,又是捏虎口,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