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3頁)

委員會邀請希利來做這一立場的辯護人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在法庭之外的某個地方選擇立場,顯然讓大法官覺得不舒服,因而婉言拒絕了委員會的請求。

希利婉拒一事在校務委員會的档案簿中僅僅占用了兩行文字。明白了這件事的隱情之後,洛威爾第一個開口說:“希利放棄了一個相當重要的立場,他拒絕代表但丁說話,於是但丁被放逐的一幕又重新上演了。”

菲爾茲從他的金框眼鏡上方瞥了洛威爾一眼。

他們聽到大學講堂外厚厚的冰層破裂時發出的噼啪的聲音,越來越近。

在這幾個鐘頭裏,時間似乎變得不重要了。回到克雷吉府後,學者們開始讀詹尼森最近的日記,他的字跡相當潦草,難以辨認。在有了圍繞希利和塔爾波特的意外發現之後,這幾位但丁研究者對於詹尼森所遭受的撒旦判處的“罪行”與但丁密不可分,從理智上說,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但洛威爾不相信與他相交了這麽多年的朋友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直到證據消除了他的疑慮。

詹尼森在日記的字裏行間,處處流露著一種熾熱的欲望,要在哈佛校務委員會謀到一個位置。這個商人思忖著,一旦得到這個位置,他將最終得到人們的尊重。當上了大學董事也就意味著一個他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的世界接納了他。

友誼要被扭曲了,或者說,要被犧牲了。

在最後的幾個月裏,詹尼森多次拜訪大學講堂,可能他私下裏乞求大學董事阻止某些大學教員教授垃圾課程,諸如洛威爾的但丁研究班,阻止朗費羅向大眾散布那些愚蠢的論調。詹尼森向監督委員會的核心委員承諾,他可以全力資助重新組建現代語言系。讀著這些日記,洛威爾不由得痛苦地想起,在校務委員會對他的教學工作施加越來越大的壓力的那會兒,詹尼森還曾催促他去抗爭呢。

詹尼森的日記透露,一年多來,他一直在處心積慮、想方設法要讓哈佛的某個管理委員會空出一個位置來。在哈佛管理層中挑起一場論戰興許可以制造某種人事變動,迫使某人辭職,而他就可以趁虛而入,填補空缺了。希利法官死後,一個財產只有他的一半、才智遠遠不及他的商人補上了那個監督委員會委員的空位,詹尼森簡直要忿恨得發瘋了。

詹尼森究竟是在什麽時候得知曼寧博士決心要將哈佛大學從它與但丁研究計劃的關系中解放出來的,現在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聽到這個消息後,詹尼森最終找到了在大學講堂弄到一個位置的機會。

“我們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沖突。”洛威爾說,他的神色非常悲哀。

“詹尼森挑撥你去跟校務委員會鬥爭,又挑撥校務委員會來打壓你。這場鬥爭足以讓曼寧累個半死。不管最終誰勝誰負,總會有位置空出來的,而廣施錢財贊助學校事業的詹尼森,就要成為英雄人物了。他的目標從頭到尾也就是這個。”朗費羅說,他設法讓洛威爾相信,失掉了與詹尼森的友情,全然不是他的錯。

“我想不通,朗費羅。”洛威爾說。

“他推動你與大學分裂,洛威爾,反過來他自己被分裂成碎塊,”霍姆斯說,“這就是他遭受的報應法則。”

朗費羅翻開他們的調查日志,準備記錄新的一頁。他蘸上墨水,卻呆坐著不下筆,只是凝視著前方良久良久,筆尖的墨水都幹了。他實在無法寫下這樣一個結論,盡管它是順理成章的:撒旦施以懲罰,是為了他們的緣故——為了但丁俱樂部。

沒有一絲風,萬裏無雲,也不像要下雪的樣子。天空高遠,掛著一輪月亮,只是那月亮似乎被剛剛磨礪過的刀精準地從中間切開了,只剩下一半懸在那兒。

總算等來了門鈴響起,曼寧咕噥了一聲,起身開門讓客人進來。“我們去藏書室好嗎?”

洋洋得意的米德挑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在曼寧家的鋪著鼴鼠毛皮的靠背長椅的中間坐了下來。

“謝謝你答應晚上從學校趕來見我,米德先生。”曼寧說。

“噢,不好意思,我來遲了。您的秘書在留言條上說您的約見與洛威爾教授有關。莫不是涉及到我們的但丁研究班?”

曼寧舉手撫弄著兩綹卷曲的白頭發之間那個光禿禿的溝壑一樣的地方。“說得沒錯,米德先生。請你告訴我,你跟坎普先生談起過但丁研究班嗎?”

“我想我跟他談過了,”米德說,“就這事我跟他談了幾個鐘頭。他想全面掌握我能夠告訴他的有關但丁的所有事情。他說他是為了您才來打聽的。”

“的確是。可是從那以後,他似乎不願意來見我了。我想知道個中緣故。”

米德皺了皺鼻子,說:“先生,現在,我可以知道您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