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一時五分

阿爾貝托·瓦蘭德裏紅衣主教靜靜地站立著,希望自己早些時候在審判庭的陶醉感覺能夠削弱正在升騰的憤怒。一次不好的經歷居然可以這麽快地就完全破壞掉一個人的好心情,真是不可思議。

“你是怎麽看的,阿爾貝托?”克萊門特十五世問道,“我還有沒有時間檢閱人群?”教皇用手指著凹室和敞開的窗戶。

教皇寧願花費時間站在開敞的窗前,朝著聖彼得廣場的人們揮手,這讓瓦蘭德裏多少有些厭煩,梵蒂岡保安機構已經警告過他這樣的行為,但是這個老人就是聽不進去這些警告。新聞媒體總是報道這樣的事情,把這個德國人同約翰二十三世相提並論。實際上,兩者之間確實有相似點,他們都是在接近八十歲的時候登上了教皇的寶座,兩個人都被看作是臨時教皇,兩個人都令大家感到震驚。

梵蒂岡的評論者們把教皇的開敞的窗戶同他的精力充沛、謙遜開明和給人溫暖的超凡神授能力相提並論,這也讓瓦蘭德裏非常氣憤。教皇職位不一定意味著要受到大家的歡迎,這是關乎於言行一致的問題,令他感到極其惱怒的是,克萊門特居然輕而易舉地免除了那麽多歷史悠久的繁文縟節。助手們不必在教皇面前卑躬屈膝,不需要親吻教皇的戒指,克萊門特很少用第一人稱復數講話,而這是幾個世紀以來的慣例了。這是二十一世紀,當他宣布廢止另一個長久存在的習俗時,克萊門特喜歡這樣說。

瓦蘭德裏記得,就在不久的以前,無論何時教皇都是不允許站在敞開的窗戶前面的。安全方面的擔憂暫且放在一邊,在公眾面前有限的露面可以制造某種氣氛,讓人感到一種神秘色彩,再也沒有比神秘感更能傳布信仰和服從了。

他已經為教皇服務了四十年,從羅馬教廷開始快速起步,五十歲之前得到了紅衣主教的席位,是現代社會裏最年輕的紅衣主教之一。他現在擔任的職位是天主教會裏第二重要的位置,也就是國務卿,這個職位可以讓他深入到梵蒂岡羅馬教廷的方方面面,但是他要的不止這些,他想要的是最有權力的職位,在這個職位上,沒有人敢於向他的決定挑戰,他可以做出那種無繆性的發言,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他想成為教皇。

“今天真是一個好天啊,”教皇說道,“雨好像已經過境了,這裏的空氣給人一種就像回到老家,回到德國山脈的感覺,那是一種阿爾卑斯山上的清新感覺,這樣的好天氣在屋裏呆著真是一種恥辱。”

克萊門特走進凹室,但是從外面還是能夠看到他,教皇穿著一件白色的亞麻法衣,肩膀上披著鬥篷,傳統的白色馬甲,猩紅色的鞋子包裹著他的雙腳,白色的無檐便帽高聳在他的禿頭上。他是十億天主教徒中唯一可以這樣穿戴的高級教士。

“也許在我結束簡短的情況匯報之後,陛下就可以進行這個令你心曠神怡的活動了,我還有其他的安排,這個審判占據了我一個早晨的時間。”

“這只需要幾分鐘就夠了,”克萊門特說。

他知道這個德國人喜歡揶揄他,從開敞的窗戶外面傳來了人群的嗡嗡聲,這是羅馬城三百萬群眾穿過多洞穴的火山灰發出的聲音。

克萊門特似乎也注意到了這種轟隆隆的聲響,“有種奇怪的聲音,這個城市。”

“那是我們的聲音。”

“啊,我差點忘了,你是意大利人,我們其他人都不是。”

瓦蘭德裏站在一個橡木制成的架子床旁邊,床的裂點和擦痕太多了,仿佛成了制作工藝的一部分。床的一頭耷拉著一條破舊的毛毯,另一頭是兩個超大的枕頭,其他的家具也都是德國的:大型衣櫥、梳妝台和桌子,都被漆成了巴伐利亞的明快風格。從十一世紀中期以來,就沒有過德國教皇,對於現在的克萊門特十五世而言,克萊門特二世就是他的靈感來源,現任羅馬教皇並沒有把這個事實當作秘密來保守。但是克萊門特二世很有可能是被毒死的,瓦蘭德裏曾經多次想過,這個德國人一定不會忘記這個教訓。

“也許你是對的,”克萊門特說,“還是等會兒再接見他們吧,我們現在確實有事情,是不是?”

一陣微風從窗台上吹過來,弄得桌子上的紙張沙沙做響,瓦蘭德裏彎下腰,一把抓住飄向計算機終端的紙張。克萊門特沒有打開這台機器。他是第一個掌握計算機操作技術的教皇,這是新聞媒體喜歡他的另一個原因,但是瓦蘭德裏並不介意這種變化,計算機和傳真遠比電話容易監控得多。

“有人告訴我說你今天早上精神狀態非常好,”克萊門特說,“審判的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