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午十一時

米切納進入審判庭。集會大廳的地面是用白色和灰色相間的大理石鋪設的,顯得莊嚴肅穆,不同幾何形狀的各種顏色的馬賽克圖案使得大廳熠熠生輝,見證了教會四百年的輝煌歷史。

兩個衣著簡單的瑞士守衛把守著青銅色的大門,看到教皇秘書過來了,兩人朝他鞠了一躬。米切納特意等了一個小時之後才走進來,他知道他的出現會成為人們討論的焦點,還沒有任何一個離教皇如此親密的人來參加這樣的法律審判。

在克萊門特的一再堅持下,米切納已經拜讀了凱利所有的三本書,並私底下向教皇簡明扼要地稟告了其中引人爭議的內容。克萊門特自己並沒有讀過這些內容,因為大量的閱讀可能會引發他太多的沉思。然而教皇似乎對凱利神父所寫的東西極為感興趣,當米切納不聲不響地坐在審判庭最後一排座位上時,他第一次看到了托馬斯·凱利本人。

被告獨自坐在一張桌子旁邊,凱利看上去也就三十四五歲的樣子,留著一頭濃密的紅褐色頭發,臉上的表情快樂而且充滿朝氣。他好像有意地不時咧著嘴大笑,那神情和舉止幾乎接近怪異。米切納閱讀過審判庭發布的所有背景報告,每份報告都把凱利刻畫成一個自鳴得意和不合傳統的人。一個顯而易見的機會主義者,其中的一個調查者這樣寫道。然而,他不禁想到,從許多方面而言,凱利的辯論都是很有說服力的。

凱利的審問者是紅衣主教阿爾貝托·瓦蘭德裏,他是梵蒂岡的國務卿,米切納一點也不嫉妒這個人的職位。凱利招徠了一個非常強硬的陪審團,所有的紅衣主教和主教都是米切納所認為的那種激進的保守派,沒有一個人擁護梵蒂岡二次會議的教義,沒有一個人是克萊門特十五世的支持者。瓦蘭德裏尤其以他對教條的徹頭徹尾的亦步亦趨而著稱。審判人員全部都穿戴整齊的法衣,紅衣主教穿著猩紅色的絲綢服裝,主教穿著黑色羊毛服裝,他們就座在意大利畫家拉斐爾一幅作品下面的一個曲形的大理石桌後面。

“到目前為止,沒有誰能像異教徒那樣遠離於上帝,”紅衣主教瓦蘭德裏說道,他低沉的聲音在審判庭回響著,根本不需要任何擴音設備。

“對於我而言,閣下,”凱利說,“一個異教徒越是不開化,他就會變得越發危險。我不會把我的不同觀點隱藏起來,相反,我認為開放式的辯論對教會是大有裨益的。”

瓦蘭德裏拿起來三本書,米切納認出來那是凱利作品的封面,“這些都是異端邪說,這是對這些書最好的評論了。”

“就是因為我倡導牧師應該結婚?婦女也可以做牧師?牧師也可以像其他有信仰的人一樣愛妻子、孩子和他的上帝?也許教皇不是無繆性的?他也是人,也會犯錯誤,那就是異端邪說?”

“我認為這個審判庭裏沒有一個人跟你的觀點苟同。”

確實一個人也沒有。

當這個意大利人在椅子裏挪動身體時,米切納觀察著瓦蘭德裏。這個紅衣主教是個短粗胖,就像一個消防栓,糾結在一起的白發劉海圓環一樣耷拉在眉毛上,同橄欖色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使人不得不去關注這裏。瓦蘭德裏雖然已經年屆六十,但仍然享受著一種相對年輕的生活,在羅馬教廷裏,大多數人的年歲都要比他大得多。他身上沒有一點莊嚴肅穆,這是局外人對紅衣主教的看法;每天他要吸兩包香煙,他還擁有一個酒窖,成了許多人艷羨的對象,他定期地走動在歐洲的社交圈子裏。他的家庭財產殷實,大多數財富都是來自父系一邊較為年長的男性贈與他的。

新聞界長久以來一直把瓦蘭德裏看作是可能擔任教皇職務的人,這個頭銜意味著根據年齡、身份和影響力他有資格獲得羅馬教皇的職位。米切納聽說過這樣的謠傳,說國務卿是如何為了下一屆教皇選舉會議中立於不敗之地,同那些騎墻派們討價還價,對那些可能的反對者們采取暴力行為。克萊門特任命他為國務卿,也是迫不得已的一件事,這是教皇職位之下一個最有權威的職位,當時一個相當大的紅衣主教團體敦促他授予瓦蘭德裏這個職位,克萊門特是一個非常機敏的人,他當然會安撫一下那些輔佐他上台的人了。再加上教皇當時的解釋,把你的朋友留在身邊,讓你的敵人離你更近吧。

瓦蘭德裏雙臂支撐在桌子上,他的面前沒有任何文件,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需要參考任何文件,“凱利神父,在教會裏有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感覺,梵蒂岡二次會議不能算作一件成功的事情,你就是我們失敗之舉的一個閃光例子。牧師是沒有言論自由的,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觀點允許人們去爭辯了,但是教會必須用一個聲音說話,那就是聖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