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下午三時

米切納坐在桌子旁邊的一把椅子上,看著兩個修女清洗克萊門特的屍體,幾個小時之前,教皇醫生已經對屍體進行了檢查,拿著血樣回到了羅馬。恩格維紅衣主教發布過命令,不要對屍體進行解剖,因為岡道爾夫堡是梵蒂岡國家的一部分,梵蒂岡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家,所以沒有人對這個決定提出什麽質疑。只有先前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例外,統治這裏的不是意大利法律,而是教會法規。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他看著面前的這具屍體,這個人他已經認識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了,他不由得回想起過去兩人共度的那些時光。是克萊門特幫助他認識到他的生父更多地想到了他自己,而不是他的兒子,給他解釋愛爾蘭的社會狀況,以及他的生母作為一個未婚媽媽所要面臨的種種壓力。你怎麽能責備她呢?沃克納曾經問道。他也有著同樣的看法,他不能責備她。憎恨只能玷汙他的養父母為他做出的所有犧牲,所以他最終放棄了憤怒的情感,寬恕了他從未謀面的父母親。

現在,他盯著這具毫無生命氣息的屍體,就是這個人幫助他學會了寬恕別人。他在這裏,因為教會禮節要求必須有一個牧師出席這個儀式,一般來講,這個任務是教皇司儀部完成的,但是司儀部的那個牧師不在,所以恩格維指派他來代替那個牧師。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在落地門前面踱著步,這時修女們給教皇做完了清洗工作,葬禮技師走了進來。他們為羅馬最大的停屍間工作,從保羅六世以來,一直為教皇屍體塗抹香料防腐劑,他們拿了五瓶粉紅色的溶液,一瓶一瓶輕輕地放在地板上。

一個技師走了過來,“神父,也許您想在外面等候,對於那些與教皇生前很熟悉的人來說,這個場面會讓您感到不舒服的。”

他朝著大廳走去,看到恩格維紅衣主教正往臥室走。

“他們在那裏嗎?”恩格維問道。

“意大利法律要求在給屍體放置二十四個小時之後,才可以塗抹防腐劑,你知道的,這裏是梵蒂岡的領域,但是我們在這之前已經就此事爭辯過了,意大利人會要求我們等待一段時間的。”

恩格維點了點頭,“我對此完全理解,但是醫生是來自羅馬的,雅各布的血管裏流淌的都是藥物,他是自殺的,科林,這一點無需質疑,我不想讓任何的證據保留下來,醫生已經毀掉了血樣,他不能,而且不會說出任何事情。”

“那些紅衣主教呢?”

“他們被告知他是死於心臟驟停,死亡證書上也會是這樣的。”

他可以看到恩格維臉上的緊張,對這個人來說,說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們別無選擇,科林,得馬上給屍體塗抹香料,我不想再考慮什麽意大利法律了。”

米切納用手攏了攏頭發,這是漫長的一天,但是還遠遠沒有結束,“我知道有些事情讓他感到十分憂慮,但是針對他自己而言沒有什麽讓他這麽憂愁啊,我不在的時候他怎麽樣?”

“他又去了維沙華,據我所知瓦蘭德裏同他在一起。”

“我知道,”他把克萊門特說過的話告訴了恩格維,“他把天寶神父寄來的東西給他看了,到底是什麽,他不願意說。”然後他給恩格維講了更多關於天寶神父的事情,以及得知這個保加利亞人死亡的消息時教皇的反應。

恩格維搖了搖頭,“我不認為他因此就會結束其教皇任期。”

“我們必須確保他的聲望不被玷汙。”

“這沒有問題,即使瓦蘭德裏也會成為我們在這一點上的同盟,”恩格維用手指著門說,“我們盡快為屍體塗上香料這件事情,我想任何人都不會有絲毫懷疑的,只有四個人了解事實真相,如果我們任何一個人都選擇三緘其口,我想證據很快就不會成為證據了。但是我們幾乎不用擔心會有人說出去,法律的保密性要求醫生不說出事實真相,你和我都熱愛這個死去的人,瓦蘭德裏有他個人的利益在裏面,這個秘密不會有人知道的。”

臥室的門打開了,一個技師從裏面走出來,“我們差不多完成任務了。”

“你們要燃燒教皇的體液嗎?”恩格維問道。

“那是我們慣常的做法,我們公司很榮幸能夠為羅馬教廷服務,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們。”

恩格維謝過這個人,這人又回到了臥室裏。

“現在怎麽辦?”米切納問道。

“他的教皇服飾已經從羅馬帶過來了,你和我要給他穿上衣服,為葬禮做準備。”

他看出來這樣做的意義所在,就說:“我想他會非常喜歡的。”

汽車隊在雨中緩慢地蜿蜒前行,朝著梵蒂岡駛去,從岡道爾夫堡開出十八英裏的距離就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道路兩旁是成千上萬的哀悼者。米切納和恩格維一起坐在第三輛車裏,其他的紅衣主教們坐在各式各樣從梵蒂岡船運過來的小汽車裏。走在汽車隊最前面的是一個靈車,裏面裝著克萊門特的屍體,躺在車的後部,穿著長袍,戴著主教帽,車裏亮著燈,這樣那些忠實的信徒就可以看到他了。現在快到晚上六點了,在城市內部,好像所有的羅馬人都湧上了人行道,警察在維持秩序,要不然車輛都無法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