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歲月之壁(第3/4頁)

四條烏丸上有一家小古董店。之前走過那裏,中垣從來都不會回頭多看那家店一眼,而今天,他卻駐足在店門前。他想起羅絲的母親曾經在京都一家名為下村商會的古玩店裏任過職。

他走進店裏,看著那些佛像、花瓶和古董壺罐。

“您要點什麽?”

“嗯,我就隨便看看。”中垣回答說,“真是令人懷念呢……以前,我父親也經常收集這些東西呢。”

“是嗎?他收集的古董多嗎?”

“呵呵,數量倒是不少,不過估計值不了幾個錢……小時候,我父親經常帶著我,在京都的古董店裏四處逛……不過那都是戰前的事了。”

“是嗎?”或許店主看出了這位客人並不是誠心想買,所以轉過身去面對書桌,開始翻閱賬本。

“我記得當時似乎有個名為下村商會的古玩店。”中垣故意提高聲音,想讓對方聽見。

“哦,您說下村家啊?”店主的目光從賬本上挪開,“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家店如今已經不在了吧?”

“戰時他們家關門了。真是可惜了,很大的店面呢。”

“記得當時他們店裏還有不少人幫忙呢……”中垣試探著說道。

“嗯,他們家賺了不少錢,不過戰後又重新開張了。”

“重開的店面在哪兒呢?”

“八坂路。當年的下村如今已經分作了兩家店,其中的一家由當年下村的掌櫃負責,叫做文華堂,還做著古董生意。”

八坂路的文華堂很好找。

店員比中垣還年輕,自然打聽不到什麽。裏屋的賬房裏,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看似老板娘的婦人。

賬房旁邊,放著一排筆筒。

中垣買了一個價值兩千日元的筆筒。

“畫素描時很方便。”中垣一邊付錢一邊說道。

“最近不少畫西洋畫的人會來買這東西。您也是位畫家吧?”賬房裏的老板娘和氣地問道。

“呵呵,只能算是個見習畫家吧……對了,我小時候,家裏人曾經帶我來過這裏。當時這裏應該有個叫作下村商會的古董店吧?”

“就是這裏。”

聽了老板娘的話,中垣環視了一圈。

“呵呵……”老板娘笑著拍了拍桌面,“您是不是覺得店裏變窄了?其實這裏只有當年下村商會的一半大小。真虧您還記得下村商會呢。”

“嗯,其實當時我還小,基本上不記得了。我是因為前些日子在東京遇到了一個曾經在下村商會上過班的人,這才想起來的。”

“哦?曾經在下村幹過?是哪位啊?我們夫妻倆在下村商會做了很多年,您要是能說出名字來,說不定我們還記得呢。”

“嗯……哦,那女的好像叫加藤。”

“加藤?哦,您說的是光子啊。”

“對,好像就叫加藤光子。”

“她原來姓柏井,後來和附近的公司職員結了婚,就從下村辭職了……她丈夫姓加藤……光子她還好吧?”

“嗯,挺好的。”

“在下村商會上班的時候,她的身子骨就弱……她結婚之後,我們一直替她擔心呢……她丈夫是東京的,聽說後來她也搬過去了。”

“她說,以前一位叫立花的人很照顧她。那個立花好像也在下村商會做過。”

“立花?……她是說久子?”

“聽說這個立花人不錯。”

“呵呵……嗯,她確實挺厲害的。”

中垣從老板娘的語調裏,讀出了她對羅絲母親的反感。

“聽說那個立花後來嫁給了一個外國人?”中垣試著挑起話題。

“所以才說她厲害啊。”老板娘冷冰冰地說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看來,老板娘還不知道羅絲的母親已經去世。

“加藤女士對她贊不絕口。”中垣一邊察看著老板娘的臉色,一邊說道。

“是嗎?我倒不覺得……她和我吵過一架。”

“哦?和老板娘您嗎?”

“那時我也是年輕氣盛。我記得那是在停戰後的第二年,那天正好是葵祭5。戰時,所有的祭典都中止了,好不容易停戰了,想到那天是葵祭,我就拿出酒,好讓丈夫喝個痛快。就在那時,久子突然來了。”

據文華堂的老板娘說——

當時立花久子跑到她家去,是為了告訴他們豐子快死了。

倉田豐子也是當年下村商會裏的員工。戰時,豐子在軍需工廠裏任職,戰後工廠倒閉,豐子便沒了去處。而且,她當年是離家出走的,所以也沒臉回鄉下老家去,只好待在一個木板屋裏。她健康受損,病情惡化,危在旦夕。當時,出於同事的情誼,立花久子一直在照顧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