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鐮刀式跳水,”一位淺色頭發的男子一把頭從水裏擡出來就大聲地說。他甩了甩頭,把蓋住眼睛的濕發甩開。

幾個嘲弄的喝叱聲從墻上悶聲傳了回來。

“白癡,那才不是鐮刀式,”一個人大吼。“鐮刀式是屈體在空中觸碰腳尖,然後直體入水。你只是做了個像吉特巴舞的旋轉動作,什麽姿勢都不是。”

“我說是鐮刀式,”年輕男子挑釁地說,臉都漲紅了。他想從遊泳池邊上的扶手爬出泳池,卻滑了腳。

一位著紅色泳衣的女孩扮和事佬,幫他們圓了場。

“親愛的,沒錯,是鐮刀式。過來喝飲料。”

“哦!這樣就對了!”這個體格健壯的家夥說。“我做過他媽的最好的一個鐮刀式,”他又補上一句,貼著水面吹了幾個泡泡。

海濱飯店泳池館的圓頂大概有80呎長,寬度和高度相稱。墻上盡是平順密貼的鏡片,地面鑲嵌著大理石。池水泛綠,波動的池水讓池裏的白瓷磚看似晃動不停。水池旁邊的寬闊空間被當成酒吧使用,色彩鮮艷的海灘桌椅沿著鏡墻擺放。

從敞開的雙開門出去,是“美式酒吧”,在這個小房間裏,毛玻璃吧台後擺著琳瑯滿目的酒瓶。同一面墻上還有另一扇門,通往一座點著燈和暖氣的地下溫室。這裏的設施不錯,服務生也很勤快。不用多久,每個雞尾酒滿肚的人都認為這是舉行尾牙宴的最佳地點。

9點半,斐德列克到時,現場的情況就差不多是這副模樣。

13位客人裏,有7位女性6位男性,或坐或遊或不小心跌入泳池。從喜歡炫技跳水的年輕男子到中年女士都有,這位女士是珍的遠房姑姑,名義上負有“督導”派對的任務,事實上珍得自己照料一切。女孩子的泳衣款式顏色都很豐富。她們也無意假正經。有些賓客穿著厚毛巾料的泳袍,但有的女孩身材凹凸有致,再厚的料子也遮不住曲線。

斐德列克一踏進這個有著濃重海水味的潔凈、封閉場所,四面八方蜂擁而至的聲音讓他頭昏目眩。有聲音、有回音,從笑聲的回音到水花濺起的空洞、微弱回音,各種聲音都有。

“安東尼該來的,”一個穿著藍條泳袍的精瘦金發男子這麽說,看來喝醉了。

“可憐的安東尼!”

“噓!”

“沒關系,康絲坦思不在這裏。她不會來的。”

“服務生!嘿!服務生!”

“想看看我做燕子式跳水嗎?”

“不想。”

“看你們年輕人玩得這麽開心,真好,”珍的姑姑說。“在我——呸呸!抱歉,親愛的——在我那個年代,風氣完全不同。”

各種聲音和回音一股腦兒向斐德列克襲去,他很清楚自己還穿著便裝。他這時看見了珍。

珍也在同一時刻看見他,朝他走來。珍穿著黃色的泳裝,耀眼動人。她剛從泳池上來,邊走邊把黃色的橡膠泳帽拿下,甩了甩頭發,順手從一旁的椅子拿起一件泳袍。等珍走到斐德列克面前,她已經穿好袍子。

“很抱歉,我遲到了,”他說。

“你說什麽,斐德列克?”

“我說很抱歉,我遲到了,”他提高了嗓門,好壓過背後的嘈雜聲。

“哦!沒關系。你說過你可能會遲到,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你吃晚餐了嗎?”

他想了想。“有,有,應該算吧。我吃了個像三明治的東西。珍,我不想掃你的興,可是,我能私下跟你說幾句話嗎?”

“又有麻煩了嗎?”

“恐怕是大麻煩。”

珍猶豫著。

“你看來擔心得要命,”她說。“能不能等5分鐘?先喝杯飲料,在池裏遊個幾趟?會讓你感覺好些的。”

聽起來很不錯。既能伸展伸展身子也能放松心情。他也帶了自己的泳裝。

“好啦!”珍慫恿著。“你換衣服時,我會把你的飲料端來。更衣室就在你剛經過的大廳,外頭有標示。”

“好吧!”

斐德列克一邊換衣服一邊想著,自己的身材偏瘦,算不上體格健壯的美男子,可是肩膀算挺,離有鮪魚肚的日子也還早。

斐德列克回來時,珍已經端了杯法式琴湯尼在等他。他啜了幾口,感覺舒服些,雖然還是很緊繃,可是心情舒緩多了。他突然說:

“康絲坦思呢?她好像沒來。我聽到有人這麽說。”

“她不想來。她待在我家,大概上床睡了。如果你是專程來找她的,那就抱歉了。”

“她不在你家,”斐德列克說,“我們不知道她的下落。警察還在找她。”

“警察?”

“是的。等我一下。”

泳池上方有兩個跳板,一個得爬梯子上去,一個很靠水面。斐德列克走到矮跳板上,縱身一躍,伸展身子。他起跳時,聽到板子先是咯吱咯吱響,然後啪地一聲,他的身體往上躍升,直體、屈體又直體,腳不過頭,挺直著身子落水,水沒過身體時,有一種平衡與心曠神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