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頁)

“為什麽不讓她講?”何頓說,語氣中所表達的意義遠多於字句本身。

“悉聽尊便,”雪普頓醫生好奇地看著他。“或許這樣也好。對,整體而言或許這樣最好。呃——有哪裏能坐嗎?”

沒有顯而易見的坐處:除非(何頓腦裏浮現詭異的想法)他們各自坐上秋千。不過希莉雅已經看定設在地下1呎處的碩大長方形沙坑,神態專注得奇怪。

希莉雅緩緩走向沙坑。她坐在邊沿,雙腿往裏擺蕩,雙手撐在兩邊的地面,往後一靠仰望月亮——她的身軀靈活優雅,不像瑪歌那麽高。雪普頓先生身形碩大又駝著肩,砰地落座在她一邊,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不搭。何頓坐上另一頭。

希莉雅低下眼睛。沙土似乎叫她目眩神迷。是幹沙——潮濕6月之後跟著10天的酷熱。希莉雅掬起一把,讓沙從她指間溜下。

“沙土,鎖孔,還有沉睡的人面獅身!”她說,突兀得叫人不及防備。她的笑聲清亮悅耳,在樹下發出奇詭的回音。“我忍不住。實在好笑得緊。沙土,鎖孔,還有沉睡的人面獅身!”

“穩著點,親愛的!”雪普頓醫生語音尖銳。

希莉雅馬上停止。“嗯。當——當然。”

“你有心事——嗯?——聖誕節前兩天。”

“對。聖誕節,”希莉雅重復道,閉上雙眼。

“我跟唐說了,”她繼續道,“在那之前好久,瑪歌好像比以前更快樂許多,更像她自己了。她眼睛好亮,一天到晚繞著屋子跳舞哼歌,我有一次還跟她說(只是開玩笑,當然):‘你八成有了愛人。’瑪歌說沒有;她說她去見過一位算命師,一位叫什麽的夫人,店面竟然開在新龐德街(譯注:倫敦的精品街)哩,跟她講了將來的重大事情。

“然後,約莫10月時,麻煩又開始了。她跟索林鬧得天翻地覆——我可以聽到他在門後對她大吼。沒多久,12月初吧我想,事情又平息下來。後來我們到凱斯華過聖誕節的時候,大家至少都還客客氣氣的。”

希莉雅踢起沙土。

“我愛凱斯華,”她簡單說道。“進去以後關上門,你可以想像自己根本不是活在現在。藍色起居間!漆器房!還有長畫廊!書、書,都是書!舊遊戲間,裏頭擺了棋盤跟玩具印刷機,有三種不同顏色的活版呢!

“總之,”她深吸一口氣,“那只是個小派對。也許索林跟你講了,唐?瑪歌、索林和我;當然,還有德芮克。”

就是“當然”這兩個字惹到何頓了。他忍不住要開口。

“我看,”他表示,輪到他撈起一把沙土,然後猛地甩掉,“我看‘德芮克’指的就是國會議員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啰?”

希莉雅張大眼睛看他。

“對!你認識德芮克?”

“不,”何頓用冷酷、存了心的惡聲回答道,“我——只是——恨——那豬玀。”

“可是你不認識他啊!”

“重點就在這兒,希莉雅。如果我認識他的話,也許我不會反感。就因為我不認識他,我才會給他冠上各種超級偉大的特質。那雜——那家夥怎麽樣?”

“他人挺好的,真的。高大,波浪卷的頭發——”她看到何頓的厭惡——“老天,不是女性化!恰恰相反:很有男子氣概。他常笑,露出牙齒的那種。唐!”希莉雅的眼睛出現驚惶,她坐直身。“你該不會以為……”

“呃,據我了解,你有段時間擔任他的國會秘書。不是有些傳聞嗎?”

“德芮克想跟我示愛。對。”

“原來如此。”

希莉雅兩頰在月光下隱隱泛紅,她避開他的目光。她撈起更多沙土,讓沙緩緩滑落。

“唐,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如果瑪歌曾有愛人,我不會怪她。事實上,我會覺得這樣也挺棒的。不過換了我可行不通,這你看不出來嗎?因為——不管我跟誰在一起,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我都還是會一直想著你;那又何必。”

一陣沉默。

“希莉雅,”他說,“我真是不敢當。我……”

這會兒他意識到雪普頓醫生的存在了,一動不動如同人面獅身——這話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坐在沙坑的直角處,駝著肩,大指節的手擱在膝上,帽子再度脫下,大腦袋瓜往前傾得下巴都要碰到指節了。雪普頓醫生正緊盯著他看,打量的眼光裏摻雜了無法解讀的東西。醫生把眼光移開。

“你剛才說,親愛的,”他對希莉雅說道,“你在12月23日下午抵達凱斯華。一行4人,說來,是打算當晚一起參加派對吧?”

希莉雅點點頭,咬起下唇。

“對,我們是要去,”她再度跟何頓講起來,充滿熱情,“是去寬階宅,洛克的家。正式晚禮服那時剛又恢復流行,我們都穿著正式晚禮服。請記住這點;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