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希莉雅——看起來和昨晚一樣,甚至也是穿了一身白。希莉雅——想像力豐富、五官細致的臉完全沒有沾染任何情緒,甚至連憤怒也沒有,看來美極了。她的灰眼——針孔大的黑色瞳孔也許擴張了那麽一點點——凝神在看索林。

不過就在希莉雅後頭……

聳在她後頭,一手霸住她般撐著她手肘的是名高大男子,介於年輕與中年之間的某個神秘年齡,舉止自信的男人,露齒而笑,穿套灰色西裝——剪裁出色又新潮,當今世上只有靠權位才能取得——波浪卷的頭發是獅鬃色。

索林仿佛經由心電感應得到了警告,已經旋身面對他們。

“德芮克!”他呼道。“他媽的你在這兒幹嘛啊?”

(終於,何頓想著,德芮克·荷斯果先生!不過他不需要索林開口就猜得到。頭發泄了底。呃,你這豬!)

在這事上頭,任誰都會告訴他,他可是完全冤枉了荷斯果先生。人人都曉得荷斯果先生是好人,不管做什麽都出於善意。

“在這兒幹嘛?”荷斯果先生重復道,渾厚充滿自信的聲音。“噢,我無所不在,”他微笑著,“事實上,我是跟菲爾博士一起來的。我們都待在戰士旅館。”

雖然在笑,荷斯果先生卻是一個勁兒別有用心地盯看索林,意味深長。

“索林!”

“嗯?”

“絕對不能鬧醜聞,”荷斯果先生緩緩說道,也是同樣意味深長的語調。

“嗐,聽我說,德芮克!他們這會兒說的是命案!”

“我曉得。”

“那——!”

“還記得芬林補選吧?”

何頓看不見索林的臉。不過他感覺到那寬闊的背都有了變化,仿佛索林想要捧起手來遮眼睛。

“有件事,”荷斯果先生說,還是霸住不放地支著希莉雅的手肘,“公眾人物絕對不能這麽做。他絕不可以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

索林紋絲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然後,他聲音裏湧出溫暖與感情,轉向希莉雅。

“我親愛的希莉雅!”他責怪道。“親愛的女孩兒!今晚你不該下樓來的!喏!”

索林匆匆走向一旁,拉了張安樂椅過來,腳輪在木板地和長條棕色地毯上恐怖地嘎吱作響。雖然他碰到希莉雅時,她仿佛燒到一樣縮了身,不過她嚇傻了,就這麽乖乖被推上椅子坐好。

“如果你老是這麽不聽話,”他補充道,責怪般地煦笑起來,“索林大舅子可得好好訓你一頓喲。對了,我跟你講了嗎,我帶了瓶特別的陳年紅酒給你?別管我是上哪兒找的。噓——噓!”索林使個眼色。“總之你在倫敦可找不到這款酒。”

希莉雅無助地擡眼看著他。

“索林,”她說,“我不懂你!”

“我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親愛的。我是魅力無法擋的小生。可是你怎麽會不懂我呢?”

“你一會兒吼著要見我的血。可一會兒你——你又要幫我倒紅酒。”

“得饒人處且饒人,”索林聳聳肩,“這是我的座右銘。畢竟,希莉雅,我們的確是豎了面休戰旗在同棟屋子住了6個月。”

“對!但那只是因為——”希莉雅住了口。

“今晚你倒是幹嘛下來呢,希莉雅?”

“我跟菲爾博士有約。”

索林看來驚駭。“你認識菲爾博士?”

“嗯,對。很熟,”這會兒希莉雅的眼神是頭一回迎上何頓,一股強烈的感情跨越了兩人間的鴻溝——一如昨晚,不過她臉紅起來轉開身。

“我想,”希莉雅吞口水,“在場每個人彼此應該都認識。除了——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唐納·何頓爵士。”

情緒的溫度再度陡升。

“幸會!”荷斯果先生宣稱,一笑露現牙齒的光芒。近距離看,波浪卷發底下的面容好像較老、較硬、較精明。“你可別介意,你曉得,我這人無所不在。希莉雅跟我老早就是朋友。我們有過非常美好的時光。”

(噢,是嘛?)

“她才跟我講到你,”荷斯果先生繼續說,熱情洋溢,“我剛去了她房間跟她聊天。”

“是啊。”

“我在想,”荷斯果先生鍥而不舍,“跟你碰面就像碰上哪出戲的角色。像個神秘的陌生人。”

“真奇怪,”何頓說,“我剛對你也有同感。”

“是嗎,老哥?怎麽說?”

“你呐,”何頓說,“扮的是魔鬼,跟索林的浮士德演對手戲。”

荷斯果的眼睛眯起來。“你可真是觀察入微。”

“我們大家都致力於觀察入微,如何?因為碰上了命案?”

“噢,這個啊!”荷斯果先生以極和善的笑容予以否決。“這派胡言我們很快就會戳破的,不管自殺還是謀殺,只等菲爾博士調查啰。到時鳥兒又會放聲高歌了。等著瞧吧。事實上,如果容我在諸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