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突然而至的朋友

H.M.差點就掉到水裏,我和伊芙琳嚇出一身冷汗。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長籲了一口氣。沒錯,我們誤打誤撞碰到了這個知道我底細的人,但我仍感到放松。我剛剛經歷了極其糟糕的事,可能好久都緩不過神來。但是,對面的H.M.,哪怕他的憤怒看來已燒到極點,也只不過會對你大聲咆哮幾聲,然後態度便慢慢緩和,告訴你若下次再做出類似事情,他會讓你完蛋。

此時此刻,他還是靠在車窗上,盯著窗外的我們。

“你們是誰?”他怒吼道,“是伊芙琳·切尼吧,是不是,小丫頭?我應該沒跟錯人,我可是從巴黎一直跟到這裏。該死的,說話啊,丫頭!”

我們靠在我們車子的另一側。

“您……您好,H.M.。”伊芙琳恭恭敬敬地說道。

“哈,好啊!”我則說道。

他突然擡起了頭:“後面說話的是誰?嘿,家夥,你是誰呀!怎麽不說話?到底是誰——啊,是不是肯·布萊克?哦,天呀,你在這兒做什麽?”

“執行特殊任務,H.M.先生,”我答道,“我現在頂替了某人的位置。不過你在這裏做什麽?”

正在這時,一個沙啞的痛苦的聲音打斷了我們,好像是出租司機發出來的。

“讓你那漂亮的出租車見鬼去吧!”H.M.喊道,“要不是你瞎扯了這麽多這破車的好話,我們也不會遇上這麽些倒黴事!好了好了,嘿嘿,馬塞爾,我說,行了行了,不管這破車有什麽損失,我保證一分不少賠給你。賠你整輛破車!行了吧?”

“噢。”馬塞爾滿意地籲了口氣。H.M.曾是個哲學家。現在他往後靠了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點燃了一支煙。伊芙琳請求道:

“你都看見了,我希望一切還好。但是、但是,求求你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該怎麽做,或者說,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我們似乎遭遇了十分可怕的混亂狀態,我們完全沒主意了。能不能告訴我們應該怎麽做啊?”

他雙臂鉤在車窗上,往外探了探頭,檢查了一下泥巴的狀況。“啊哈,”他點了點頭,“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這也是我跟蹤你的原因之一。”

“你自己也想知道?”我問道,“但是,哦,上帝啊,難道整個部門的頭頭會不知道……”

他用幾聲痛罵把我的問題給淹沒了,他那些評論雖然有點晦澀難懂,但也充分表達了他對情報部門小人物的不滿,說他們從來不聽他的意見,隨後他繼續說道:

“哼,我唯一能告訴你的,也是總部那些豬頭告訴我的唯一事情就是:你們的任務結束了。出局!不管你們準備做什麽,都不能再做了。而你,丫頭,”他指了指伊芙琳,“如果你今晚在旅館裏多留五分鐘的話,你應該能收到通知你取消任務的電報。當總部那幫人不讓我接手這案子時,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把一切都搞得亂七八糟,果然如此。我現在就是來收拾爛攤子的。我從巴黎過來就是為這個。我到你住的旅館找你,但他們告訴我你剛剛離開,然後……看看現在這鬼樣子。那可憐的車快要浮起來了,水一定漫到你們的腳踝了吧。來來,過來吧,到我這裏來吧,我告訴你們我都知道什麽,看看我們能不能想辦法讓總部那群笨蛋跌個狗吃屎——啊,對了,我這裏還有點威士忌。”最後那句話簡直就是天籟。

雖然沒什麽能吃的東西,但瑟瑟發抖的我們已經對這酒感激涕零了。我把伊芙琳抱起來,蹚著水把她放到那輛出租車上,H.M.打開了車後座的頂燈。馬塞爾正試圖發動引擎,抱著一線希望能從這鬼地方跑出去,但這車一點反應都沒有。H.M.鉆到車的角落裏,因為他身材高大,只好試著蜷縮身體以免頭會撞到車頂。他敞著大衣,果然又沒帶領帶,他鼻子線條剛毅,眼鏡後面的雙眸透著深邃光芒,一手熱水瓶、一手威士忌。他表現得十分理智,讓人心安……美好的英格蘭,如今卻在哪裏?我們三人並肩坐在一輛陷入泥濘的出租車裏,置身法國荒郊某地,旁邊湍急的河水越升越高,我們邊談論獨角獸邊享受威士忌。H.M.看來跟在家裏一樣舒服,當年他在英國政府工作時,可是會把雙腳架到桌上的。他睜開眼,仔細看著我們。

“噢,我的天啊。看看吧,你們倆都幹了些什麽?怎麽搞成這個樣子,是遇到什麽意外還是怎麽了?”

“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遇到了點兒意外。”

“我還想知道一點,”他吼道,“肯,你在這裏扮演什麽角色?我怎麽不知道你會牽扯進來。難道總部那幫家夥背著我指示你嗎?那幫混蛋,看我不宰了他們!”他發出憤怒的哼聲,使勁攥緊拳頭,“見鬼,他們本該向我這老人請教請教的。我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我很受傷!雖然我不怎麽願意承認這事。當時他們還滿懷謙遜地告訴我說,他們選了切尼丫頭,以及哈韋·卓蒙德來執行本次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