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開戰奧爾良

我們剛剛行駛在法國的道路上,車停到路右側,所以我這駕駛員靠近的是那只手正要開啟的車門。若是先前,我肯定會把門打開看個究竟。但眼下風雨交加,道旁都是黑糊糊的林木,當那人走到路畔、靠近我們之際,我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面龐。

但我卻覺得自己認得這個聲音,哪怕有雨聲夾雜其間,哪怕其法文發音不清。

“你到底什麽意思?”我用英語喊道,話音滿是緊張,“到底……”

“英語呀,”那人用英語說道,話音聽來有股說不出是放松還是緊張的感覺,但他加快了語速,“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他的英語無疑極好。我瞟了眼前方那輛紅車——他完全能從左邊超過去,沒必要擠我的車子。

“我想問題應該是你是誰,為什麽想要弄壞我的車!”

“我是誰,”那人冷笑道,“我是警察,前面的車裏有兩個特工。”他的語氣如此平靜,我幾乎都要相信他的話了。他往前走了幾步,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下車!我要看一下你的護照。”

“你今天晚上已經把我的護照拿走了,還不夠啊!”

“我讓你馬上下車!”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一道手電筒的模糊光亮射了進來,他不斷移動著手裏的電筒,好讓我們看清他另一只手裏的槍。但他這做法卻委實有些白癡,因為那槍在這光亮中看來就是個假貨。倘若他扣動扳機,槍口只稍稍移動,那就的確是這麽回事了。我們似乎正被完全沒有威脅力的東西“威脅”著。而難以想象的是,那距我一臂之遙的家夥,就是弗萊明德。

我不是什麽愛逞能的類型,但若有人用假槍像模像樣指著我的胸膛,就算這人是弗萊明德,我也肯定不會被嚇倒。我和大偵探H.M.經常拿一些驚險小說開涮,這些小說裏總會有個手無寸鐵、勇敢無畏、身強力壯的英雄去搶指著他的槍,而這在現實中,估計是連瘋人院病人都不會去做的蠢事。我自然不會去當那種“英雄”。首先我們要搞清這拿槍的家夥到底懷著什麽目的,所以我乖乖下車,走進雨中。伊芙琳則大叫一聲,裝成一個被激怒的旅客。他用手電筒照了照車裏。

“你真行啊,小夥子,”伊芙琳說,“這恐怕是我在國外遇到的最糟糕的侵犯了,縱然是那些國民全都不友好的國家也沒發生過這種事情!我要把這些上報給英國大使館!我和我的表哥本來是準備去奧爾良……”

“你也下車!”那人打斷了伊芙琳,冷冰冰的語氣讓我覺得怪誕惡心,“站到他旁邊去,別太近了,我要看看你是不是跟他一夥的。你們都站到光亮中去,快點!”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你把手舉起來!”

他話語中的輕蔑讓我怒火中燒,但我還是把雙手舉了起來。大雨咆哮,像鞭子般抽打著路旁樹木,碩大的雨點硬生生砸到我們臉上。他把手電打開,沖著我們的眼睛照來。這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使他雙手裏都有東西。我感覺他嘴裏似乎正有什麽東西妨礙著他講話,每說一句都小心翼翼。

“說,你到底是誰。”

“肯·伍德·布萊克,倫敦人,茶商。”

“你是不是大英情報局C5部門的成員?”

“不是。”

“那你今晚在萊莫尼做什麽?”

“喝酒。”

“你會後悔這個答案的!”那冷冰冰的語氣被怒氣取代,但他的發音聽來仍像是有東西含在嘴裏。“你,”他對伊芙琳說,“去他的口袋裏翻翻,要有護照的話就拿給我。要是沒有,我就把他帶去奧爾良鎖起來。別跟我爭論,老老實實按我說的去做!”

“我怎麽知道他把護照放哪兒,”伊芙琳說道,“我可是個很自重的女人。”

他立即破口大罵:“閉嘴,你這該死的賣國賊!”

他話音未落,我猛地上前把他撂倒在地。

他一定以為我腦子出問題了,因為他手裏竟然不是假槍!我發覺之後,頓時驚呆了。那槍音在頭上兩尺左右的地方炸開,迸出的火花燒焦了我的呢帽,簡直就像理發師給客人燙發一樣。

後來發生的事情非常詭異,就算今天回憶起來,也仍然還是這種感覺。我記得那子彈擊中了我們車子一側,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音,像極了用開瓶器打開一個豆子罐頭的聲音。而最奇怪的是,我恰恰就在那時腳底一滑,左肩撞向自己的膝蓋。我在泥濘的路上摔倒,救了自己一命。而他卻猛然起身,向路邊縱身跳去。這正中我們下懷。他當然不知道我們離路邊這麽近,結果就是他跌了下去,手裏的電筒滾了幾滾,正照到他的臉上。我看見他嘴裏仿佛有個銀色的東西閃閃發光。他差點就把它吞了下去。那是個警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