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3/6頁)

齊特林掏出手帕擦擦鼻子,而H.M.夾著已經熄滅的雪茄,盯著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H.M.慢慢從寫字台上收起那些手稿和包裝紙,變戲法般在手中來回翻閱。另兩人緊張兮兮地看著他,屋裏的溫度似乎又上升了些許。

“明白了,孩子,”他對齊特林說,“看來你異常醉心於撰寫劇本啊。”

齊特林開懷大笑:“如果您指的是那本我總隨身攜帶、還經常借給朋友們的小書……”

“嗯哼,我正是此意。”

“如果我來編劇,”齊特林說,“一定要寫成四幕結構的英雄史詩,就像十九世紀丁尼生⑤為埃爾文創作的名篇那樣。可現在藝術已死,”齊特林聲音有點發緊,“死了!都死了!死絕了!”

他的手指在空中搖動,如同在藝術的墳墓旁祭奠一般。

“死了,”H.M.說,“和米爾德裏德·萊昂絲一樣都死了。”

在場諸人中頓時平添一分不祥的氣息,唯有齊特林先生渾然不覺。

“我打心眼裏欽佩蘭瑟姆的化裝,”他大聲宣布,“對,對,對極了!他對自己的直覺堅信不疑。你想到了埃爾文的生平軼事對不對?我想是在布拉姆·斯托克⑥寫的傳記裏提到的吧?‘那家夥是個大騙子!我可告訴你,我演過無數的罪犯!我知道那家夥就是個假貨!’”

齊特林笑得太過忘情,不住揉著眼睛。

“我還蠻欣賞他的,沒錯。但恐怕倫維克就未必了。倫維克覺得他就活該挨上一頓臭揍。可憐啊,可憐的倫維克!”

“倫維克又怎麽了?”

“你——啊——應該留意到他只有一條手臂吧?”

“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我了,孩子,或多或少看在眼裏。怎麽?”

“那條手臂可不是在服役時丟掉的。不。他是在塞得港⑦被一個喝醉的葡萄牙人用斧子砍成重傷的。”齊特林先生做了個劈斬的手勢,“那以後他時不時被噩夢中的兇手驚醒。只怕倫維克也有點神經過敏咯。他的愛好是乘帆船航海。他……”

齊特林突然閉口不言,一手捂住他那肉嘟嘟的喉頭,好像剛剛意識到自己過於喋喋不休了。那緋紅的臉色、渙散的眼神,甚至只稀稀拉拉攏翁幾綹頭發的禿頂,都說明他酒興正熾。

“請原諒,我發現蘭瑟姆不在這兒。看來我得再喝一杯,也許一小杯威士忌不錯,提提神……快活似神仙。對,挺好。失陪了。”

然後他幾乎是風馳電掣沖出走廊去了。

“我也得走了,”牧師眼簾低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我妻子該擔心了。先生們,如果二位在此用餐,絕對不虛此行。倫維克的飯菜非常棒。失陪。”

他也走了。

丹尼斯·福斯特對著關上的房門幹瞪眼。

“僅僅是提了提羅傑·波雷,”丹尼斯說,“就把這倆人嚇得魂飛魄散,仿佛招惹到魔鬼一樣!”

“唔,孩子,”H.M.異常平靜地說,“我也嚇壞了。”

丹尼斯扭過頭,“您的意思是?”

“波雷徹底瘋了,”H.M.斷然說道,“這次他玩得也實在太過火。該死,我早該預料到的!”

這天裏H.M.第二次刷白了臉。這對於從來都口不擇言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而言真是極其罕見。而且丹尼斯如果知道個中原因的話,只怕更要冷得入骨幾分。H.M.站在原地,一手夾著雪茄,一手握著那疊手稿,臉色陰晴變幻。稍後,他將煙頭扔進壁爐,又把手稿塞回抽屜,砰地關上。

“如果我們不抓住他,不能很快抓住他的話,他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會比以前還要可怖。而他盯上的下一個受害者……”

“嗯?”

“這又一個女人,”H.M.說,“極可能就是達芙妮·赫伯特。”

“不!”丹尼斯驚呼。

“反正我先告訴你了。”H.M.說。

他們樓底下隱隱約約人聲鼎沸,休息廳和吸煙室裏想必高朋滿座。不時有汽車開進停車場,隨即聲音便往前門移去。此時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還有人沒頭沒腦彈起鋼琴。可丹尼斯一個音符也聽不進去。

“但您為什麽沒法逮住波雷呢,爵土?如果您知道他是誰的話?”

H.M.揮舞雙拳:“喚,孩子!如果我們沒有足夠把握將他定罪,抓住他又有什麽用?托基那案子已經奈何不了他,他心裏清楚得很。”

“那米爾德裏德·萊昂絲的謀殺怎麽樣?”

“我不知道,”H.M.咕噥著,神經質地摩挲著下巴,“他在那兒犯了個大錯,這次的運氣可不同往日。但這夠不夠呢?夠不夠?依我看不容樂觀。說到達芙妮·赫伯特……”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又開了,達芙妮應聲而入。

心緒起伏之下,達芙妮那種羞澀,或者算是布魯斯會稱之為刻意內斂的情感,都通通拋諸腦後了,丹尼斯也一樣。雖然她也認識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但卻徑直奔向丹尼斯,本能地伸出雙手,丹尼斯不由得緊緊握住這兩手中那毫無保留的信任。